《我的第一篇茂灵:師父養成》 開端 25岁的影山茂夫坐在黑色轿车的后座,沉默地望着窗外。雨点轻轻敲击着玻璃,外面的景象在模糊的水珠后朦胧不清。旁边的辅佐官滔滔不绝地讲述着砂糖市的重建进度,但茂夫却没有在意。他的思绪飘散,彷彿被无形的手拉回到那个遥远的、充满痛苦的回忆中。 「茂夫,明明是你自己说要来视察灾区重建工作,结果一路上却老是走神,我这么卖力地讲,你有在听吗?」辅佐官不满地抱怨,他的双颊泛着异常的红晕,手中的资料夹重重地甩在座椅旁,然后无奈地靠回椅背。「也不想想本大爷降尊紓贵,放着大人物不做,竟陪你一同无聊。」 他叹了一口气,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埋怨。车内的气氛瞬间有些压抑。 茂夫终于从恍惚中回过神,转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歉意:「抱歉,小酒窝,我只是……想出来散散心。」他声音轻柔,眼神依旧游离不定。「每天听着大家叫我‘茂总,茂总’,就让我觉得莫名的烦躁……」他的声音渐低,黑色齐刘海下的双眸流露出无法掩藏的悲伤,「尤其今天,是那个日子。」影山在内心称那天为「失控日」。 外面的世界依旧喧嚣,然而茂夫的内心,却早已被沉重的回忆压得喘不过气来。 身旁的小酒窝静静地瞥了茂夫一眼,感受到他内心的沉重。他抿了抿嘴,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事情都已经过了11年了,茂夫,你怎么还这么耿耿于怀?这十年来,你不间断地为自己认为的错事赎罪。况且,除了味玉县的灾害,其他地区的破坏都是爪的馀党搞出来的。你所做的,早就超过了补偿的范围。」 茂夫的目光依旧低垂,窗外的景色似乎与他内心的重量融为一体。「这些……远远不够。」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疲惫和倔强。「我想要的不是弥补,我想要一切重新来过。」 小酒窝侧过身,叹了口气,用一种无奈却带点温和的口吻说:「茂夫,想开点吧。世上没有后悔药,不管重新来过多少遍,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他的话语像是在点醒茂夫,但茂夫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无奈和怀疑。「假如……要是当时有一个人能教我控制力量,疏导我的情绪……或许,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小酒窝听到这话,忍不住脱口而出:「本大爷不就一直在你身边开导你吗?」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得意。 茂夫的三白眼直直地瞪向他,冰冷的目光彷彿穿透了小酒窝的自满。见状,小酒窝识相地住了口,尷尬地撇过头不再说话。 小酒窝明白茂夫的个性。他总是将一切责任压在自己身上,却从不真正相信有人能替他分担。但在小酒窝眼里,现今的茂夫早已成为当初他追求的理想形象——一个神一般的存在。 「茂夫果然是不同凡响的大人物。」小酒窝心想,嘴角微微扬起。只要茂夫能摆脱那些不必要的道德感,他就能完全脱颖而出,成为真正的强者。 从当年的「锅盖头教祖」,那个怀疑自己能力的少年,到如今家喻户晓的总理,茂夫的一举一动都吸引了无数人崇拜与追随。当初仅仅是个15岁的少年,因为拯救了整个日本而站上了这个舞台。随着时间推移,茂夫作为「锅盖头教」的领袖,不仅号召了无数灾民,也使得这个宗教迅速壮大,最终演变成一个庞大的社会组织。 虽然茂夫只是名义上的领袖,实际的政务多由副手处理,但他所享受的礼遇和权利依旧是无人能比的。他背负着人民的信仰与希望,却也因此更感到孤独与沉重。 影山茂夫,表面上看来,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超级英雄。他拥有无敌的力量,拯救了无数生命,所有人都敬畏他,崇拜他。然而,只有茂夫和他最亲近的辅佐官小酒窝知道,这位被全世界誉为无敌的英雄背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那场震撼大半日本的灾难,竟然是源自于茂夫的情绪失控。 茂夫天生拥有强大无比的超能力,这一点如今世人皆知。然而,没有人料想到,十几年前,这股力量曾是茂夫最大的枷锁。为了隐藏自己的能力,他从小就学会压抑内心深处的情感,因为这些情绪一旦失控,便可能引发毁灭性的后果。 多年来,茂夫的内心像一个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所有的压力,所有未曾释放的情绪,终于在那天——他决心向高岭蕾告白的日子,彻底爆发了。 高岭蕾是茂夫从小暗恋的女孩,陪伴了他无数个日子。当茂夫终于鼓起勇气向她表白时,他满怀希望,期待着她的回应。然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高岭蕾不仅拒绝了他,还告诉茂夫,她喜欢的人是影山律——茂夫的亲弟弟。 那一刻,茂夫感觉自己的世界崩塌了。他们三人一直一起玩耍,为什么她偏偏选择了律?自懂事以来,律的表现总是优于茂夫——儘管他没有超能力,但在功课、体育和人际关係上,律无一不优秀。茂夫对弟弟一直怀有复杂的情感,而这种情感早在幼时一次不小心使用超能力误伤了律后,变得愈加冷漠和疏离。 高岭蕾的拒绝,像一把利剑刺入茂夫的心灵,让他无法承受这巨大的打击。一直压抑在他心中的「三问」——那股隐藏在内心深处、不受控制的力量,终于现身。 大地在震动,天空被巨大的狂风撕裂。强风在城市上空盘旋,迅速凝聚成一个史无前例的巨大龙捲风。调味市——茂夫曾经熟悉的城市,被这股毁灭性的力量彻底摧毁。所有的人,建筑,甚至地标,统统被捲入风暴中,不知所终。 茂夫站在这片废墟中,目睹了自己的力量摧毁了他珍视的一切。他的超能力,曾经是他心中沉重的负担,如今却成为了毁灭的象徵。 在那场灾难后,影山茂夫不再只是一个被动的旁观者。他用着超能力飞翔到各地,焦急地寻找着那些在龙捲风中消失的人们。他曾经以为自己的力量能够解决一切,但眼前的现实让他感到无力。每当他降落在废墟上,看到瓦砾堆下埋着的无数生命,他的内心被自责与绝望撕扯着。 然而,在搜寻的过程中,茂夫却发现了一个更可怕的事实——爪部队,这个曾经发出征服世界宣言的超能力组织并未完全消失。虽然茂夫曾经一人击败过他们的领导铃木统一郎,并将其交由政府关押,但铃木被捕后,爪部队并未因此瓦解。馀党们躲藏在各地,认为调味市的灾变是他们领导的预示,甚至视其为指引。 于是,爪部队馀党开始四处发动攻击,进行恐怖袭击,妄图利用这次灾难推动他们的邪恶计划。日本政府立即派出军队进行镇压,试图阻止这些超能力者的疯狂行为。然而,双方的正面对抗只让局势更加混乱。每一场交战后的城市,犹如被炸弹轰炸过一样,满目疮痍。人民的死伤数字不断攀升,恐慌和绝望迅速蔓延整个国家。 「失控日」的第二天永远铭刻在日本歷史中,被称为「受难日」。 面对这一切,影山茂夫无法坐视不管。他明白,无论他如何逃避,他都无法逃避自己的责任。于是,他一边击退爪部队的攻击,一边投入救灾行动。每当他消灭一个爪的据点,救出无数陷入困境的人民时,他的内心却依然感到空虚与疲惫。因为他知道,敌人总是潜伏在黑暗中,伺机而动,随时可能再次出现。 这场「爪之乱」持续了一年多的时间,茂夫用他压倒性的超能力最终平息了这场动乱。然而,他的心却未能真正获得平静。 经歷了这场持久的战斗,影山茂夫的名字成为了日本的象徵。他不再只是当年的「锅盖头大人」,而是一个带领日本度过危机的英雄。一个受到无数人敬仰的救世主。 然而,茂夫自己却始终清楚,这一切的开始都源自于他的失控。内心深处被那股深深的愧疚所束缚。 幸會 「既然你也没心视察,那咱们就打道回府吧!」小酒窝的声音懒懒地响起,带着他一贯的轻蔑语气。 此刻的小酒窝正坐在车内,身形修长,脸颊上那两抹圆形的腮红像是被油彩精心涂抹过一样鲜艳。他的笑容轻挑如同一片被风吹起的落叶,轻盈而不怀好意。自从受难日后,他便找了一具身体机能完好但脑死的病人附身,成为影山茂夫的第一辅佐官。他身穿一套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整个人看起来如同一头潜伏在阴影中的黑豹,随时准备捕捉目标。 影山茂夫则是面无表情地靠在窗边。他那身高185公分的身体显得瘦削,黑色的长风衣紧贴着他锻鍊过但不过于夸张的肌肉线条。他的锅盖头划出一条整齐的边缘,黑眸深邃而冰冷,彷彿能够将车内的温度瞬间降低五度。 当他的目光偶然扫过窗外,正巧瞄见几个孩童奔跑而过,脸上掛着如向日葵般灿烂的笑容,与他的冷峻形成鲜明对比。「对了,这附近不是有间收容所,专门收留灾区的孩子?」茂夫突然开口,语气平淡,但目光深处透出一丝隐藏的关切。 「是啊!」小酒窝立刻回应,眼底闪过一丝不屑。他心里暗自嘲笑道:「多亏你还记得。」从灾后重建过半以来,茂夫的心思大多数都花在研究如何穿越时间、回到过去改写歷史。即便是全世界最强的超能力者,也无法逆转已发生的悲剧。 「我想去看看。」茂夫轻声道,语气如同微风拂过湖面,平静无波。 「好,我让司机开过去。」小酒窝顺口说着,但话音未落,茂夫已经凭空消失在原地,只留下淡淡的空气波动。 「好一个茂夫,瞬移也操控得这么纯熟。」小酒窝挑眉,满是揶揄地按下了与司机的通话键:「回程!」 疾风掠过,影山茂夫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前院的大门不远处。他特意挑了个僻静的地方现身,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骚动。他左右张望了一下,确保周围没有异样,然后轻轻拍了拍风衣上的灰尘,彷彿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迈步走向门口,目光落在眼前这座大宅。房子虽然老旧,经由他超能力重建后,依然散发着如阳光般的温暖。然而,这份温度仅仅轻拂过他内心深处的冰封表层,那股长久压抑的情感依旧如暴风雨般翻涌着,无法平息。胸口的压力像是汹涌的潮水,每一次的回忆如黑色浪潮一般袭来,将他深深吞没。 记忆将他带回那场受难日的灾后两日。当时,他一边歼灭「爪」的残馀部队,一边协助拯救受困的倖存者。救难队报告在一处倒塌的病院碎石中,听见微弱的婴儿哭声。当时现场没有任何适当的挖掘工具,影山茂夫立即赶到,抬起右手,掌心朝前,心念一动即将大片残骸凌空腾起。 果不其然,在残骸底部,发现一名婴儿,被其罹难的母亲紧紧护在怀中。正因母亲的保护,婴儿才勉强留住一息。那小小的手腕上,还系着一条写有母亲姓名及生日的手环。婴儿是在受难日当天出生的。 「这孩子命大。」救难人员惊叹道。「一个初生婴儿竟能在废墟里撑过两天,真是奇蹟!」他们称颂着母爱的伟大,提到那位母亲的姓氏是「灵幻」。这个姓氏不多见,但对影山来说,这个名字深深印在了他的脑海中。更令他难忘的是,当他靠近那名婴儿时,婴儿对着他露出了仿佛微笑的表情。 这是影山茂夫两天以来,第一次见到的笑容。那一刻,他眼泪夺眶而出,忍不住轻轻啜泣起来。14岁的影山茂夫当时也不过是个大孩子,在那突如其来的灾难面前,压力令他喘不过气,心底明白,换作平日的他,早已无法承受这样的压力。然而,因为自责和对灾难的责任感,就算难过地想逃跑,但只能逼迫自己面对一切。 为了确保这个婴儿能够健康地活下去,影山推迟了行程,先在此地修建了这座收容所,并优先运送了必要的物资。自此之后,锅盖头教也持续关心这里的情况,确保收容所的运营能顺利下去。 他来到收容所,没有透漏自己的身份。虽然他的外表清秀,甚至可以说是俊逸,但那盖住眉毛的锅盖头发型让他看起来如同平凡的路人。因为他的关係,窝盖头成为日本普遍的发型,谁也没料到,这个看似普通的人竟然是日本的总理。 影山茂夫拜访了院长,顺便询问灵幻君是否还待在这里。院长肯定了,但提到灵幻和其他几个孩子一起出去玩了。茂夫本来觉得见不着也无妨,准备离开。但院长突然流露出一丝愁容,经过追问才得知,其他几个大孩子总喜欢找灵幻君的麻烦。 茂夫想起不久前在车上看见的那几个孩子,便朝着那个方向寻去。 不久后,他来到一处隐僻的半毁废墟,听见里头传来稚嫩的孩童声音。他腾空而起,飘浮在二楼的窗外,透过窗户看进去,里头有四个孩子正在大声嚷嚷。 「灵幻,你不是说你是在受难日出生的,拥有特殊能力吗?」 「听说这里有幽灵,你有看见吗?指给我们看啊!」 「根本看不见吧!灵幻君根本就是个爱说谎的傢伙。」他们一边说,一边嘲笑着。 其中个头最小、却有着亮丽茶金色头发的男孩,却毫不慌张,淡淡地开口:「看得见哦。」语气里甚至带着几分惊人的自信。 三个大孩子竟然被这话唬住,吞了吞口水,顺着灵幻的手势看向某处,但什么也没发现。 「你骗人!」带头的大个子首先反应过来,气愤地嚷道。 「我没有,不信你走上前看看。」灵幻的语气依然沉着。 大个子看了看自信满满的灵幻,又看了看那处,知道其他两个同伙正盯着他的反应。他不想丢面子,于是捡起地上的石头,朝那处扔去。石头落在地上,没有任何异样。他得意地嗤笑:「什么都没有啊!」其他人也跟着学样,捡起石头和垃圾,往那个方向丢去。 灵幻看起来无可奈何地摩挲着圆润的下巴,轻声道:「还是别这么做比较好,小心被诅咒哦。」 这句话丝毫没能阻止那些顽皮的孩子,直到一声粗哑的声音骤然响起:「住手!」语气中带着愤怒。只见一个周身泛着浅蓝色光芒的男子,闪着像红色火焰的目光,怒发衝冠般从破损的墙壁飘进来。 除了灵幻,其他孩子全都惊恐尖叫:「鬼啊!」还握在手中的石头纷纷朝影山茂夫砸去。 「等等!」灵幻伸手想要阻止他们,「这是人类啊!」但他的话一点用都没有。 幸好,那些石头在即将接近影山时,彷彿撞上了什么透明的屏障,统统弹落在地上。 不速之客再度发声:「这里栖息的灵魂既没有伤人,也没得罪你们,你们为什么要来侵犯他们?」 影山茂夫缓缓降落在地上,随即收起了超能力,模样也恢復了正常。他压抑住心中的怒火,意识到对孩子们发脾气并不是解决办法。因为他看得见那些栖息在此的灵魂,都是在受难日罹难的人。他们或许因为某些执念未能升天,但绝不是恶灵。除非是恶灵,影山一向不会随便除灵。 他朝孩子们走去,准备好好与他们沟通。 然而,孩子们显然不明白他的意图。他们仍然惊恐地四处寻找可以攻击的武器。灵幻突然挡在影山茂夫面前,张开双手,朝着伙伴大喊:「铃木,不要伤害别人!」 影山茂夫睁大眼睛,看着这个弱小的孩子,竟试图保护他。他知道这个孩子正是那个一直在他心中占有一席之地的灵幻君。他果然与眾不同,特别得让人印象深刻。 他对小孩子解释道:「我是人类,不是鬼。」随即用超能力移除了小孩手中的武器。 带头的孩子惊恐地喃喃道:「怪物啊……」另外两个孩子听到这话后,脸色苍白,拔腿就跑。剩下那个孩子虽然想跑,但双脚像是生了根一样无法动弹,身体不住颤抖,脸上因焦急而涨红得像个番茄。 灵幻见状,微笑着说:「铃木君,你不是说只要我能看到幽灵,就会送我生日礼物吗?」 「你这个笨蛋!」也许骂人能给人勇气,灵幻口中的铃木身体似乎重新找回了一丝力量,撂下这句话后也撒腿跑了。 灵幻人小鬼大地盘着胸,对着铃木的背影自顾自地说:「我也知道没有礼物,只是故意讽刺你罢了。」 他转身,带着兴趣盎然的表情看着不速之客,问道:「喂,你也看得见幽灵吗?」 「你怎么不逃?」对方温吞吞地慎重点头,再慢条斯理地问。 灵幻微微歪着头,抬眼看着他:「为什么要逃?你是坏人吗?」 影山茂夫大幅度地摇了摇头,动作像极了一个孩子在面对大人提问时,必须诚实作答的模样。 两人之间的对话和表情,反倒让灵幻看起来像个大人,而影山茂夫像是年纪更小的那个。 五名幽灵在这层楼聚集,阴冷的气息像无形的雾气,瀰漫在四周,似乎连空气都变得湿冷刺骨。影山茂夫的存在让这股阴沉的氛围又加重了三分,宛如深冬的寒风袭来,让人心头一凛。相比之下,灵幻却像阳光洒进这冰冷世界中的一道暖流,也许是他那茶金色的头发在几缕漏进来的阳光下反射出温暖的色泽,彷彿阳光本身为他增添了生气。影山不禁想起自己在他这个年纪时,心中充满了种种烦恼,不知眼前这个男孩是否也背负着类似的重担? 当初见到灵幻还只是个婴儿,脆弱得彷彿一碰就会碎,而如今他已经长大。虽然看起来瘦削纤细,四肢和腰都显得苗条,但并非营养不良,只是因为他直向成长的比例高于横向。不过生长比例有时会出乎人意外,影山在国中以前,都比同龄人矮小,就连自己的弟弟影山律,也比他长得高。 想起律,影山的胸口猛然一紧,像是被重拳击中,痛得让他忍不住弯下了背,肩头微微颤动。 「你怎么了?」 灵幻随意问了一句,一隻小手轻轻搭在影山的肩上。 影山茂夫抬起脸,他与灵幻的视线在同一高度交会,两人彼此对望的瞬间,影山突然感觉到灵幻的那隻小手似乎传递来了什么,亦或是他自己把心中的什么送了出去。那份沉重的心情仿佛被灵幻的手轻轻地抚平,逐渐消散。微风轻拂,掀起影山的瀏海,两双眼睛在这片短暂的寧静中,像海上的船隻忽然看见了远方灯塔的光亮,心中莫名感到安慰与方向。 「是发功过度了吧?灵能力或超能力,你需要更多的训练才行。」 灵幻轻拍了拍影山的肩,然后才收回手,语气像个经验老道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是用超能力呢?之前你的同伴还说我是鬼,但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是人类。」 影山疑惑地问。 灵幻竖起食指,在他面前摇了摇,带着点得意的笑容。「跟你说,我可不是普通人哦。」 他从小就很聪明,能快速分析事情;这次遇到这个高大的黑发男人时,他的直觉告诉他,尚未看过任何灵的自己能够看见的人,那个人就绝不是鬼。 影山茂夫难得露出一丝佩服的神情,那双平日里充满压抑的三白眼此刻闪烁着,彷彿看到了某种自己无法企及的智慧和能力。「所以,你也能看见他们?」 他试探地问道。 灵幻没有直接点头,只是平静地说道:「看得见哦。」 他看向一开始他指的地方,地面上满是灰尘和杂乱的脚印,唯独一个地方乾乾净净,只有几个匆匆而至又急急回转的鞋印,他心知肚明,但什么都没说出口。 影山自然认为灵幻是和自己一样的特殊能力者,这种相似的境遇让他感觉两人之间的距离又拉近了几分。灵幻看着他脸上的认同,说话变得更加自然流畅,用一种像在指导的语气轻松地道:「除了超能力,你还得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和表情啊,不然大家都会被你吓到。」 影山挠了挠后颈,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我不擅长和人相处。」 「没关係,我来教你吧!」 灵幻满脸自信,语气轻快。「你叫什么名字?」 影山知道自己的名字一旦说出口,就会引起骚动,脑中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假名,只能含糊其辞。「名字……我只是个在这附近打杂的路过人而已。」 灵幻茶金色的短发在阳光下显得格外亮眼,他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语气里透着一股天真烂漫。「打杂(路过)的啊,那就是龙套(路人)啦!」 他挥了挥手,像个小大人似的替影山取了个绰号。「从明天起,你就来这找我吧,我来教你那些你不会的东西。」翘起大拇指华丽地对自己一比。「我也有异能,」(心中OS只是还没觉醒)。「我可是受难日出生的灵幻新隆是也。」 奔赴 总理茂夫的居所是一个偌大而豪华的地方,有如宫殿一般,墙壁上的精緻雕花,优雅地装点着空间。虽然这并不是茂夫所想要的,政府公关部门坚持提供住所,而小酒窝则暗自以他的名义要求了这样高规格的安排。对于茂夫来说,他觉得自己并不配住在这里,但考虑到小酒窝在救灾中提供了许多帮助,并给了不少有用的建议,也就随他去了。 茂夫回到家中时,小酒窝以灵体形态漂浮在起居室,看着电视。那两团显眼的腮红在他的绿色灵体上格外突出,彷彿被放大了似的。 「我回来了。」 小酒窝突然被惊了一下。这小子今天吃错药了吗?竟然会主动打招呼。他随即飘到茂夫身边绕了两圈,揉揉那看不见的下巴。「看起来心情不错啊。」 「有吗?」茂夫的面瘫脸依然如常,但头发却微微浮动,溢出些许超能力的跡象。他一边说着,一边向自己的卧室走去。「对了,小酒窝,帮我在味醂收容所附近租两套房,一间住处,一间办公所。」 「咦?你要干嘛?」小酒窝跟在后面,语气充满了好奇。「你去了一趟收容所,怎么搞得像要开公司似的。发生什么事了?」 影山茂夫的身份与能力非同凡响,中央政府自然对他有所忌惮,大多数时候会配合他的要求,美其名曰「礼遇」。茂夫曾为了回到过去的计划,提出过许多夸张的要求,比如请求找来科学家製作时光机器,或者为了练习时空穿越的能力,要求清空整个区域的居民。所幸这些要求最终都被政府以国家復甦不宜耗费人力为由挡了下来,还好茂夫也听得进这些劝告。 小酒窝盯着茂夫,等待着他的回答,结果茂夫一进卧房便把门关上了。小酒窝实在是太好奇,毫不犹豫地穿透门板,进入了他的房间。 房间里空荡荡的,黑色的窗帘拉得密不透光,整个空间就像被吞噬在无尽的黑洞中一样。小酒窝曾经劝过茂夫换一些明亮的顏色来增添生气,但茂夫只简单地回答,这样能让他更集中精神。 茂夫似乎没有在意小酒窝进来的动作,他坐在床边,眼神依然沉静。小酒窝不再追问,换了个话题。「两套房子,没问题。是不是也要全系列黑色系装潢啊?」 茂夫的反应出乎意料,答得很快。「不要黑色。」 小酒窝暗自心想,茂夫一定遇到了什么特别的人,这个人足以让他改变平时的习惯。 「用一些孩子会喜欢的顏色吧。」茂夫突然说道。 「孩子……?」这句话让小酒窝惊讶得差点掉下来。他本以为茂夫是遇到了什么特别的女性,结果竟然是孩子。「啊,对,你去的是收容所啊!」大概是要讨好那里的老师吧。 「不必太讲究,只要普通、便宜的就行,重点是要快。我明天就过去住。」 「蛤?茂夫,为什么这么急?」 「啊!」茂夫发出叫声时正在脱下他的高领毛衣,衣领刷过他的黑发,静电使得他的头发都竖了起来。这一幕让小酒窝倒吸了一口气,往后猛飞了几米。 「冷静,茂夫!」 茂夫那平日被瀏海掩住的秀气眉毛微微拢了起来,露出些许困惑。「冷静什么?」 「那你039;啊039;什么?」 「小酒窝,我只是想问你,生日应该怎么过呢?」 小酒窝听到这个问题,愣了一下。认识茂夫12年了,这还是他第一次问这个问题。慢慢飘了回来。「本大爷连名字都不记得了,怎么可能会记得生日呢?」 「我不是问你的生日。」 「茂夫的生日都已经快过半年了啊。」 「明天……明天有人生日。」茂夫的声音变得有些不自然,像是有些难为情。他下意识地用食指抠抠自己的脸颊。 小酒窝面无表情,心里却想若是在附身状态下肯定会被吓得魂不附体。茂夫这种神情,他只在茂夫看到高岭蕾时见过。过去11年来,茂夫虽然经歷了不少世事,但他的灵魂似乎依然蜷缩在内心深处,从不与人接触,更别提恋爱了,他连女人都没多看一眼。而自从「失控日」后,小酒窝就再也没听到他提起高岭蕾的名字。 话说回来,明天生日的那个人是何方人物,竟然有本事能驯服这不受控的傢伙?「明天追思纪念会后,我和你一起去味醂吧!」小酒窝忍不住说道。 「追思会……」对方一副茫然的表情。 小酒窝早有预感,茂夫又忘了这件事。 「你代替我去参加就好了。」 茂夫摆了摆手,这样的安排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小酒窝便不再多说,飘回了客厅。 影山茂夫打着赤膊,盯着自己的双手看。他的皮肤白皙,纤细的身形和冷峻的气质经常让人误以为他是幽灵。然而…… 然而,灵幻一眼就认出了他。 此时此刻,黑暗的房间似乎突然变得明亮起来,隐约还能听到轻快的音乐在周围繚绕,应该是起居室的电视传来的声音。 茂夫打开衣柜,准备要拿换洗的衣物,第一眼就看到了上层放着的一个礼盒。那是去年圣诞节来这儿的清扫阿姨送他的礼物。茂夫轻轻地拿下礼盒,打开盒盖,一条丁香紫的围巾整齐地躺在里面。那柔软的绒毛看起来无比舒适,但当时茂夫认为自己不值得拥有这样的东西,再加上他只要开啟超能便能御寒,便将礼物珍藏在衣柜里。 现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灵幻新隆围着这条围巾的模样。 隔天一早,影山茂夫便早早起床。他用超能力拉开黝黑的窗帘,今天的天气似乎不错。站在窗边,蔚蓝的天空如同布幕,上头点缀着一朵朵彷彿棉花糖般的白云。好久没这么仔细抬头看天了,仅仅是用眼睛望着那甜美的景色,彷彿就能闻到空气中飘来一丝糖香。 外头传来些许喧闹声,今天是受难纪念日,人们聚集在影山府邸外,为逝者默哀,同时也表达对影山茂夫在灾后贡献的感谢。影山俯视人群片刻,随即又用超能力将窗帘拉上,方才口腔中的那抹甜味似乎也随之消失了。 他依然保持着一贯的穿着风格:黑色高领毛衣搭配深棕色风衣。儘管外面的气温并不算低,但茂夫有时会高速飞行,这样的穿着不仅能保暖,还能防止受伤,也降低被人发现的机率。虽然这一切的理由都被小酒窝吐槽到不行,小对方也没戳破,这不过是茂夫给自己设置的保护层。 趁着小酒窝乘坐公务车外出的时候,影山茂夫从后门悄然飞出,利用人群的注意力被转移的时机离开。 他到达味醂市的时候,正值早上九点,市区内挤满了人潮。由于纪念日放假,大家纷纷出门活动。为了避免被发现,茂夫飞得更高一些,直到接近收容所附近时,才降低高度,最终缓缓降落在昨日的废墟外。 本以为是假日,小朋友们会睡得晚一些,但刚落地时,影山便看见灵幻新隆已经在屋内。明明只是个小学生,却像个小大人似的双手背在身后,来回踱步,显然等了很久。影山便直接飘了进去。 灵幻今日穿着咖啡色的棉上衣与深色卡其裤,衣服显得有些旧。影山茂夫望着这打扮,想到收容所的孩子们可能没什么新衣服穿,心中决定要记得让小酒窝补充一些物资。 「龙套!」灵幻一见到他,脸上顿时露出惊喜的神情。「你果然来了。」 影山轻轻点了点头,心想难道他以为我不会来吗? 「灵幻君,你等了很久吗?」 「反正我没事做,就先过来了。院长说,大朋友可以结伴到市区去逛逛,太郎领着几个人已经出发了,没跟去的孩子留在教室玩玩具。我才不想待在那。」 「太郎?是你的朋友?灵幻君想跟他一块去市区吗?」 灵幻摇了摇头。「铃木太郎就是昨天那个大个儿,我不会说他是我的朋友,但有时候我会给他点面子,跟他交际一下。」 哇,灵幻君真的好厉害,他说起话来完全不像个小孩子。影山茂夫这么想。 「对了,龙套。」灵幻领着影山来到一个残破的柜子前,柜子上摆着他特意为两人聚会准备的饮料,一瓶牛奶和一瓶瓶装茶。牛奶是给他自己喝的,茶则是给这个大人。「一人一瓶。」 「谢谢你。」影山对灵幻的好意表示感谢,随即伸手拿起了牛奶。灵幻顿时露出一丝错愕,从小不懂得看气氛的影山,难得察觉到了这微妙的气氛,于是不好意思地问:「这牛奶是你的吗?」 灵幻没回答,影山赶忙将牛奶放回柜子上,说:「你喝牛奶吧,你还在成长。我小时候也经常喝牛奶。」 灵幻看着他,心里想着原来龙套喜欢喝牛奶。 「其实我喜欢喝茶。」灵幻决定撒个无伤大雅的谎,没想到这一体贴的谎言,让他们之后的相处都以喝茶为主。 喝完饮料后,灵幻提议两人整理这片废墟,将它作为未来的聚会场所。影山却摇了摇头。 「灵幻君,这里阴气太重,灵体容易聚集。若不小心被缠上,恐怕不太好。」 「可是我们总不能一直待在公园里。」灵幻思索片刻,他也不考虑带影山到收容所,毕竟昨晚虽然说了自己的背景,却不想将自己的那一面完全暴露出来。。 「那到我的办公处好了。」 影山茂夫打开手机,查看地图。他的幕僚动作非常迅速,因为影山提出的条件简单,一夜之间,所有安排都已经妥当。小酒窝一早就将房子的地址传给了他。 龙套的办公室……灵幻暗自思索。影山不是个打杂的吗?带一个小孩回办公室,说不定会被他公司的人指指点点。 面对灵幻的疑问,影山简单地回应:「办公处只有我一个人。」接着便带路前行。 灵幻新隆从和影山茂夫短暂的相处,察觉影山是个话少的人,灵幻的小脑袋很快帮他分析了人设。影山茂山是个头脑简单的大人,个性非常阴沉,虽然拥有超能力,也不因此骄傲,至少不会看轻他这个小孩,也因为如此,灵幻觉得自己可以很轻松拿捏这个人。 说老实话……灵幻平常不太说老实话,在收容所、在学校,他知道该说什么场面话,让大家觉得自己是个好孩子或是相处来的同儕,所以老实话他通常都是在心底头说的…… 灵幻并没有喜欢跟大人打交道的兴趣,而是老是在收容所跟学校的生活,他都觉得有些腻了,而铃木太郎那伙大孩子,在灵幻的眼中真的就像孩子,说穿了也是挺无趣的。他觉得自己的生活应该要更特别才对,毕竟他可是在受难日当天出生又存活下来,别具意义的一个人啊。 而龙套的出现,这个人不但有超能力,还看得到幽灵,跟这样的人混在一起,一定可以经常遇到好玩的事。灵幻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接近他的。 走在街道上,影山专注于寻找路径,忘了孩子的步伐跟不上。灵幻不想开口催他慢下来,于是跑上前,揪住影山风衣垂下的腰带。影山茂夫这才回头望了一眼,明白过来,稍稍放慢了脚步。 两人顶着高高的艳阳一块走了一段路,这个时节虽然才初春,不过日照依旧很猛烈,小孩却不感觉闷热,彷彿有人为他打了一把伞。 影山方才察觉该配合灵幻的速度后,想起自己必须更留心对方的感受,于是暗自替灵幻加了一层超能力防护罩。不曾其他人有过多关心的影山茂夫,在看到两人落在人行道的影子时,久违地想起以前和家人相处的回忆。以前回想家人总是心里头酸涩,此刻却莫名一片恬静。看看旁边的孩子,难道是灵幻特殊能力的影响? 不久后,他们来到一栋普通的大楼,外墙的漆早已斑驳脱落,且抬头看也没掛招牌。不过周边店家林立,算是商业区,距离收容所也不远。只是龙套刚才不小心绕错了路。 「在二楼。」影山指了指。 「怎么感觉你像是第一次来?」灵幻疑惑,随即灵光一现。「啊,我知道了,你平常都是用飞的吧!」 楼梯狭窄,但算乾净,他们一前一后爬上楼梯,来到二楼。这里只有两间房间,一间掛着会计师的牌子,灵幻自然排除那间。 「应该是这间吧?」 「嗯。」影山茂夫直接去开门把,却发现门锁了,有些意外。 「你该不会没带钥匙吧?」 「钥匙?」影山皱了皱眉,这个词对他似乎有点陌生。他只是轻轻一点手指,便听见锁扣应声打开。 哇塞,原来是这样啊。他早该想到的,只不过第一次和超能力者相处,他的反应还有些跟不上。「龙套,我知道这样很方便,但你最好不要随便这么做,万一别人家里被闯空门,大家可能会怀疑你。」 听了灵幻新隆的话,影山茂夫佩服地睁大了眼睛,用力地点点头。「灵幻君说得对。」说完,他推开门,邀请灵幻进去。 相投 灵幻新隆走进来,环顾四周。龙套的办公室不大,比收容所的十人教室小一些。屋内微弱的阳光透过半掩的百叶窗洒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窗子自动打了开来,像是龙套做的好事。 四面墙壁带着微微泛黄的痕跡,像是经年累月承受了太多回忆的重压,彷彿大楼外表那同样斑驳的墙面,岁月的痕跡无所不在。 房间中央摆着一张木质书桌,桌旁放着一把破旧的旋转椅,椅背已经有些磨损,露出里面的纤维,感觉只要稍微一坐上去,就会发出吱呀作响的抱怨声。书桌旁的几个陈旧的文件柜,铁皮表面被时间磨得光滑,显露出点点锈跡,不过目前里面空空如也。 角落里,有一盆略显枯萎的植物,是唯一的绿意,但这抹绿色也像是被这个沉闷的空间所吞噬,叶片无力地垂下,似乎只剩最后一点倔强,拼命撑住它的存在感。 虽然家具和摆设都显得老旧,倒还挺乾净的。灵幻新隆这样给自己下了註解。这里比收容所要好,毕竟那里总是充满了孩子的吵闹和凌乱,说不定在角落还能突然看到他最害怕的……那种有长长触鬚的咖啡色昆虫。想到这里,他不禁抖了一下,内心微微松了一口气,至少这里是安全的。 「这就是你的办公室啊?」灵幻终于打破了寧静,语气中带着些许探询。 影山茂夫微微点头,虽然是第一次来这里,但这个冷清的空间似乎和自己相得益彰。他轻轻抚摸着书桌的边缘,木头的质感冰冷而厚实。他将背包放在桌上,坐到了那把旋转椅上试了试,椅子果然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吱嘎声,叹息着岁月流长。 和灵幻君待在一起,影山茂夫感到一种异样的安定,这是他多年来少有的感受。平日里,他总是在自己的思绪里孤独地穿行,但灵幻的存在,让他的内心有种被拂过的清新感,就像刚刚吹进来的微风,短暂却令人舒心。 面前的孩子突然歪了歪头,目光中带着一丝好奇和思索。「你说你是个打杂的,却有自己的办公处……我知道了,你这里是万事屋吧!」 「啊,万事屋?」影山茂夫愣了一下,思考了几秒才点头认可。「对。灵幻君真聪明,懂得真多。」 「嗯,老师也这么称讚我。」灵幻新隆抬起头,双眼闪烁着过人聪慧。「像我这么机伶的人,僱用我肯定能帮上很多忙。」 「谁要僱用你?」影山心中稍稍一怔。 灵幻新隆眼珠子一转,龙套还真是不会读气氛。「是指我过来你这里打工啊!」 「灵幻君不是要上学吗?怎么打工呢?」 他凑到影山的书桌前,瘦长的身子靠了上去,单拳支颊,继续理直气壮地提议。「我可以放学后过来,龙套你只要帮我跟院长说一声,我保证在晚餐前回去就行了。」 影山茂夫一边听着一边思索。其实,自己搬来味醂的目的就是希望能和灵幻新隆保持联系。灵幻君每天能过来确实很贴合他的计划,但这个办公处不过是个空荡的地方,真的能让他打工吗? 灵幻见影山没有直接推拒,得意地微笑。「我说过要教龙套你不懂的事嘛!这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趁着打工时间,我顺便传授你技巧,这不是一举两得嘛。」 影山茂夫默默点头称是,心里突然觉得这个提议也许不错。至于其他的问题就交给小酒窝吧……对了,今天的午餐也顺便吧。 这时,远在东京的小酒窝突然打了一个喷嚏,接着就收到茂夫传来的讯息,让他帮忙点个外卖。「怎么隔了几百公里,还是要当保姆啊!」他嘟囔了一句,无奈地开始查看外卖选单。 过没多久,外卖到了。空气中瀰漫着一股香气,应该是拉麵的味道。灵幻新隆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像个孩子一样雀跃不已,这一刻,他那平日里的精明与世故消失无踪,只剩下最真实的一面。 「太好了,我喜欢吃拉麵!」他兴奋地说道,语气里满是期待。不过片刻后,为了不显得太过贪吃,他又转移话题,「啊,龙套喜欢吃什么呢?」 「我也喜欢吃拉麵。嗯,还有章鱼烧,好久没吃了。」影山茂夫回答,眼神里透出一丝怀念。 「章鱼烧不错。烤肉呢?龙套喜欢吗?之前有个同学家里帮他办了个生日烤肉宴,我也有参加,真是超好吃的。」 啊,今天是灵幻君的生日!我差点忘了。影山茂夫的思绪飞快转动,心里盘算着背包里那份为灵幻准备的礼物。等吃完麵再拿给他吧。 他们拆开外卖盒,准备大快朵颐。热气从盒子里冒出,扑面而来的香味让两人都感到饿意更甚。 影山茂夫此时感觉格外舒心。过去的他,因为身为总理,出外用餐总怕引起骚动,多半只能选择叫外卖。而小酒窝,身为灵体,对食物完全没有味觉,吃饭对他而言只是为了维持宿主的生存需要,所以点的餐大多是方便消化的。再加上住的地方距离商业区远,外卖送到时往往都已经冷了、糊了,因此影山从来不抱有期待。对他来说,吃饭只是为了续命,无需享受。 如今能与灵幻君这样坐在一张桌子上,吃着热腾腾、自己喜欢的食物,这场景宛如梦境一般。两人可以边吃边聊天,谈论彼此喜欢的食物,这一切对影山茂夫来说,彷彿是奇跡。 开动后,影山注意到灵幻夹起麵条时,吹了很久。他看了看自己的碗,轻轻夹起一口麵条嚐了一口。「不烫啊,我觉得还好。」比起过去那些冷掉的餐盒,这顿饭已经算是热腾腾了,但也不到烫嘴的程度。 「龙套有听过『猫舌』吗?」灵幻筷子上的麵咻地滑回,认真解释,「我的舌头就像猫舌,别人觉得刚好的温度,对我来说就像刚从锅里捞起来的一样。」 「原来如此,那这样呢?」影山话还没说完,碗里的一撮麵条突然漂浮了起来,在空中轻快地转了几圈,最后缠绕在灵幻手里的筷子上。「你试试看。」 灵幻一开始还有些犹豫,毕竟舌头烫伤的滋味可不好受。然而仔细一想,麵条都在空气中转了几圈,应该已经凉了吧。于是他大口将麵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刚刚好。」他愉快地嚼了几下,一脸幸福。 就这样,影山茂夫用他的超能力餵食灵幻,这一幕看起来滑稽又好笑,但相差14岁的两人,情感又迈前一大步。 拍拍肚子,灵幻新隆看来有些撑了。龙套大概玩得太上癮,连自己碗里的叉烧都用超能力转凉给他吃。被灵幻发现后,他声称下次一定会还给龙套的。 「好啊,不过等你长大再还我吧,灵幻君还在成长。」影山茂夫淡淡地说。儘管说着温情的话,影山的表情却始终如一,平静无波。 「虽然好吃,但吃拉麵还是得到现场吃比较对味。」灵幻舔了舔嘴唇,带着满足的神情说道。 影山听了,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却仅发出一声长长的「啊——」,接着没有下文,表情尷尬。 「龙套啊,我听人说过,凡事不必总是配合别人。所以如果你不喜欢去拉麵店,那也没关係。」灵幻试图安抚,语气轻快,却带着一丝试探。 影山的目光一瞬间变得专注,灵幻好像能够洞悉他的思绪。灵幻君,似乎就像以前的竹中同学一样,是个精神感应能力者。他会知道我的背包里有他的生日礼物吗…… 「你的背包里装着什么呢?」灵幻忽然问道,嘴角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灵幻君真的太厉害了。」影山有些惊讶。 龙套也太好猜了。灵幻心中暗笑,十秒内偷瞄了背包三次,要他怎么能不发现呢?在这个时代,像龙套这么单纯的成年人真是稀有得可爱。 灵幻打趣地想着,目光注视着影山茂夫的动作。只见影山将背包拉链打开,伸手进去,从袋子里拿出了一个小礼盒。那张平静如水的脸上,竟泛起了一丝微微的红晕,看上去有些羞涩,彷彿一个小男孩准备把手工卡片交给自己喜爱的老师一般。 「今天是灵幻君的生日,所以想送你一个小礼物。昨天才知道,所以临时准备的,希望你会喜欢。」影山茂夫轻声说,语调中带着些许的不安。 「给我的?」灵幻新隆指了指自己,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生日礼物?」 是错觉吗?窗外的阳光突然变得更加耀眼,照射在影山茂夫的身上,让他的轮廓显得闪闪发光。这个才认识第二天的大人,竟然花费心思给一个陌生小孩准备生日礼物。灵幻心中泛起一股暖流,像是从内心深处汹涌而出,充满了全身。 受难日是全日本近年来最沉重的日子,这一天没有人会庆祝生日。因此,这一天生日的人通常只会和家人低调度过,而灵幻新隆没有家人。过去,他最多也只是收穫院长在月初时提前的口头祝贺,从未收过任何真正的生日礼物。 小心翼翼地接过礼物,他感觉就像是接过了一个珍贵的宝物。那股温热在内心膨胀开来,令他有些不知所措。「我可以现在打开吗?」灵幻的声音有些微颤。 「嗯!」 灵幻缓慢地揭开了礼物盒的盖子,心脏怦怦直跳。盒子里,是一条丁香色、毛绒绒的围巾,质感十分高级,顏色柔和得让人感觉温暖。 「哇,谢谢你,龙套!」灵幻感动地看着影山。 「现在天气已经开始转暖,送这个好像有点晚。」影山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不会,晚上还是很冷,等等就能用上了。」灵幻新隆满意地摸了摸围巾的质地,露出了一个满足的微笑。实际上,无论礼盒里是什么,他都会感到高兴。这是他第一次收到真正的生日礼物,这份心意让他倍感珍惜。 随后,灵幻提议道:「既然我要在这里打工,能不能给我安排个座位和文件柜的空间呢?」 影山茂夫很大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灵幻见状,还顺势提出了几个家具摆放的建议。于是,两个人靠着影山的超能力,让办公室里的家具四处飞舞起来。 契機 今年的受难日纪念仪式,彷彿与往年没什么不同。人群沉默肃穆,当空中响起的鐘声回盪在市中心时,小酒窝站在人群后方,视线缓缓扫过所有人,他们都经歷过那场劫难,每个人脸上的表情不尽相同,但眼眸中映照出记忆里那些无数被破坏的街道和家园,在彼此脸上看到恐惧和哀伤。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儘管他不再需要呼吸,但内心的无力感却犹如吞咽了无数灰尘般压在心头,沉甸甸的。 他眼中泛起一丝复杂的光芒。这些年来和影山茂夫的相处,使得他—小酒窝—上级恶灵竟变成悲天悯人的傢伙了。不过最教他感到怜悯的还是茂夫。他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年来茂夫从原来就有点阴沉的小孩变成更加阴沉的大人了。每当看到这个人肩负重担而步伐沉重时,内心总是于心不忍,因为自己在那时跟茂夫发生了一些齟齬冷战,若不是如此,他或许不必承受这份无法弥补的伤痛。 仪式结束,人们逐渐散去。小酒窝站在原地,望着空旷的会场,回忆如潮水般涌来。他记得当时的茂夫,仅仅是个渴望被人理解的孩子。说到底自己也没有真正理解他、疏导他的情绪,因为彼时与茂夫套交情,不过是为了成为神的野心,哪能帮得上他什么,而自己现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分担影山茂夫内心罪恶秘密的重量。 不过想起昨天茂夫的转变,小酒窝心里不禁出现一丝希冀,或许对方真能抚平茂夫心里长久的伤疤……可是茂夫不是平常人,万一那人又像高岭蕾,日本会不会变成扩大版调味市? 小酒窝起一身寒颤。那可不行,他要盯紧一点。 他向旁边比个手势,一辆黑头车便驶了过来,上车后按下对话铃。「帮我安排直升机到味醂市。」 直升机的优势在于,它能笔直地划破天际,迅速抵达目的地,避开地面的车潮与堵塞的街道。儘管小酒窝处于灵体模式也能享有穿梭无阻的便利,但此刻坐在直升机内,他还是感到一丝难以言喻的振奋——高于常人的视角与速度,仿佛能瞬间攀登到心境的巔峰。 远远地,视线就已捕捉到味醂市上空一道浓厚的灵气,那股熟悉的力量闪烁着,像光束般直指天际。那是茂夫的灵能,今天却比以往更加明显,光芒也格外炽烈,显然是情绪有所激动。小酒窝扬起嘴角,自从离开过去的生活,他早已少见茂夫情绪波动如此剧烈的模样。茂夫点了两人份的外送,这无疑证实了他的猜测——茂夫并非一人独处。 小酒窝忍不住心中的好奇,这种心情像是伤口结痂时的微痒,让人忍不住想要轻轻抠开。他迅速下了直升机,在市政府的顶楼停机坪下楼,又不停歇地换乘公务车,赶往茂夫的新办公处。市府的机要祕书问他是否需要保安护送,他只是微微摆手道:「我自己足抵十个保安,不必麻烦。」 这次的地点远离市中心的喧闹,反而显得冷清许多。茂夫向来不喜欢人多的场所,更喜欢安静的氛围,所以小酒窝有特意跟下属说明这点。但踏上狭窄的楼梯时,他心中不禁嘀咕起来,茂夫啊,真是不懂气氛。这么多年过去,约个会却选这么冷清的地方,真让人担心他究竟会不会处理人际。不过想来茂夫对约会这种事根本没经验,以前大概也只会默默幻想,能在夕阳下牵着喜欢的女生的手回家吧。 来到办公所门前,小酒窝瞬间感到扑面而来的灵气溢出房门,浓烈得如同一片气流。难道茂夫的力量失控了?他心头一紧,赶紧推开门查看,眼前的场景却令他愣住——房内的家具、装饰,甚至连办公桌都浮在半空,彷彿一块块拼图,正寻找着合适的位置。而茂夫与一名孩子,正在这奇特的场景中比肩而立。 「孩子?」小酒窝微微睁大双眼,有些错愕。依照刚才的外送单,应该是两人份的餐点,怎么会有第三人?他左右查看有无遗漏。 「龙套,有客人上门了。」孩子首先注意到小酒窝的到来,带着一丝好奇向茂夫轻轻唤道。 影山茂夫转头望向来来,语气平静地说道:「他不是客人,他是……我的家人。」 茂夫的一句话让小酒窝的心头一震,感动瞬间蔓延几乎想掉泪。他们的关係这么深厚,多年来早已超越了简单的朋友,可这却是茂夫第一次亲口说出这样的话,激起几百年来未曾涌起温暖情感,但他很快就察觉到另一件事,眉头皱了起来——现在不是感动的时刻,这小鬼究竟是谁?茂夫整天都跟个小鬼在鬼混吗? 「你们现在到底在干嘛?」小酒窝忍不住开口,眯着眼睛瞧着那两人。 「这不是很明显吗?我们在重新布置这里。」灵幻新隆一脸鄙夷地盯着小酒窝的脸,「话说,哥哥君,你为什么要化那么浓的妆啊?难道是你特殊的喜好吗?我觉得不太适合你。」 初次见面的小鬼竟然这么没大没小,一开口就毫无礼貌。小酒窝撇撇嘴,心里火气上升。自己哪有化什么浓妆?为了代替茂夫出席今天的纪念仪式,不过是多扑了几层粉底掩盖住脸上过于鲜艷的腮红特徵。「什么哥哥君?你这小鬼到底是谁?」 「不是哥哥君,难道是弟弟君?不可能,你看起来比较老。」 「你这毛都没长齐的小鬼头……」小酒窝咬牙,额上青筋微微跳动。 「呵。」听着两人的对话,看着他们的唇枪舌战,茂夫居然难得地笑出声来,让漂浮在半空中的物品瞬间砰然落地。「抱歉。」他收起笑容,连忙再次将物品浮起,逐一放回到各自的位置。 小酒窝愣住了。时隔多年,他再度见到茂夫露出笑容,竟然还笑出了声。这短暂的愉悦甚至使茂夫不自觉地收回了灵力。这种情况,可是绝无仅有啊! 在失控日发生之前,小酒窝才认识茂夫不到一年。那时的他已经是个阴沉压抑的小孩,脸上少有表情波动。国中生那张微带婴儿肥的脸蛋,虽然面无表情,但仍能看出几分天真。随着年纪增长,稚气渐渐褪去,茂夫的五官变得分明,挺鼻薄唇,气质严厉,让人望而生畏。加上他那显眼的超能力,全身上下无时无刻不散发着「生人勿近」的警告讯息。 小酒窝又瞥了一眼那个小鬼。这孩子长相挺聪明伶俐,个头还算高,一眼看去或许会误以为是初中生。不过小酒窝阅人无数,捏捏手指就知道这孩子其实还是个小学生。奇怪的是,一个看似无害的小屁孩,竟然能让茂夫如此改变性情?但也不得不说,这小鬼还真不简单,居然敢接近那个一身气质如鬼神般冷峻的茂夫。 小酒窝眯起眼睛,狐疑地盯着小鬼,脑中瞬间浮现各种揣测。是想佔茂夫便宜吗?难道……是想援交? 他皱着眉头,转向茂夫,十分认真地问道:「这小鬼是谁啊?你今天都跟他在一起?」 「这是灵幻新隆,我今天都和他一起。他是我的老师。」 「老师?!」相对影山茂夫的面无波澜,小酒窝惊得目瞪口呆。 「是的,往后灵幻君会教我为人处世的方法。」随即改口唤道,「灵幻老师。」 小酒窝彻底无言,只得在心里默默想道:茂夫,你什么时候开始在乎起『为人处世』了啊…… 一向泰然自若的灵幻听到龙套的称呼也不禁感到些许不自在。自己不过是个小学生,竟被一个大人认认真真地叫为「老师」。灵幻摸了摸微微发烫的后颈,略显腼腆地说:「没那么夸张,不必叫什么老师啦!」 影山却摇头表示不认同,脸上篤定的表情和沉稳的语气彷彿雷打不动:「老师就是老师。」 灵幻知道要改变对方的心意恐怕是不可能的事,但稍稍改动一下规则应该还行得通。「不然这样好了,龙套,你可以称我为师匠,我们能做一对师徒。但是你只能在私底下这么叫我,如果有外人在,你还是叫我灵幻好了。毕竟要和别人解释你为什么叫打工仔为师匠,实在是很麻烦。」 「师匠……灵幻师匠?」影山似乎在品味这称呼,像学语的孩子般练习着。 灵幻得意地点了点头,露出得胜的笑容。「龙套做得很好哦!」 「谢谢师匠。」影山轻声说道,语气中竟带着丝丝敬重。 小酒窝在旁看得眼珠都快掉了下来,不信地猛摇头。什么「龙套」、「师匠」的?茂夫,你真的是压力大到精神退化,居然跟小孩在玩这种过家家的游戏!他连忙把影山茂夫拉到一旁,压低声音急切地问道:「茂夫,他有没有跟你要什么?手机?游戏机?你千万不要被这种小鬼给骗了,他接近你肯定是有目的的!你是不是告诉他你是总理?」 「没有。灵幻师匠他并不知道我的身份,而且即便知道我有超能力,他也没有把我当作特别的存在。」影山认真地回答,目光专注而真诚。「而且,灵幻师匠本身也拥有特殊的能力。」 小酒窝瞇起眼睛,悄悄打量着站在影山身后的灵幻新隆。这小鬼一点灵力也没有,连他都能看得出来,茂夫怎么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小酒窝,你也要和灵幻师匠好好相处。」影山茂夫的语气坚定,不容任何人和任何「灵」的反驳。 小酒窝脸上青了几分,硬着头皮轻轻点了点头。就在这时,灵幻听到了最后一句话,偏褐色的眸子闪动着促狭的光芒:「你叫小酒窝?真是噁心的名字。」 「你说什么!」小酒窝的脸色一沉,拳头挥到一半却在茂夫的注视下硬生生收回。小酒窝趁机瞪了灵幻一眼,眼神中警告意味十足,彷彿在说他会时刻盯着这个小鬼。「小子,听好了,你只配叫我小酒窝大人。」 灵幻不以为然,撇嘴笑道:「是吗?那我问问我的弟子…」 思春 小酒窝心想,自己一定能很快抓到灵幻新隆的马脚,却没料到这一盯竟是三年的光阴转瞬而过。 三年里,影山茂夫的临时办公室,居然真的在灵幻新隆的大肆宣传下,发展成了一间街坊闻名的「万事屋」。业务范围从搬家到通厕,甚至连帮忙遛狗都在清单上,蒸蒸日上。小酒窝虽然满腹牢骚,堂堂总理的第一幕僚竟被迫沦落为社会底层的劳动人员,但看到茂夫在这样的生活中竟乐在其中,他便咬牙忍了。 茂夫似乎真的更倾向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尤其是在他「师匠」的指导下,日常几乎不动用超能力,能用普通方法解决的问题便坚持用双手来完成。茂夫的这种生活哲学,让他的情绪逐渐稳定,在与人交流时更显得平易近人。小酒窝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改变让茂夫越来越像个正常人,而他作为茂夫的「家人」,支持他的成长似乎是理所当然的,即便需要出力搬家或通厕,他也无怨无悔。 而灵幻新隆,现已是个中二学生,身高拔高了几公分。他的交际能力更是日益精进,对客户应对如流的模样,若不是穿着一身学兰制服,让人很难相信这是个尚未成年的学生。也许正是因为听腻了小酒窝不断的抱怨,一年前,他提出了业务改革的建议,让「万事屋」聚焦在只能靠影山茂夫才能解决的特殊案件上,比如灵异事件,不仅能抬高收费,也能拔高茂夫的社会形象。小酒窝当时听得直翻白眼——茂夫的社会地位已是高到无人能及,何需灵幻来操心? 但茂夫却像看待圣贤一样,用晶亮的眼神盯着灵幻,还对师匠起的新名字——「灵能相谈所」讚不绝口。小酒窝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心里暗自决定,他会继续盯着灵幻这个小鬼头,别让他在茂夫身上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回溯三年前的第一次见面时,小酒窝对灵幻的第一印象就极差。他清楚记得,那一天结束后,灵幻竟开口向茂夫要打工费。 小酒窝心中冷笑,我就说吧,什么师徒、什么待人处世,最终还不是为了钱!他等着茂夫自己看清灵幻的真面目。 「欵……」茂夫当时愣愣地问,「该给你多少的打工费呢?」 灵幻精明地用手指点着下巴,煞有介事地说:「现在的最低时薪应该是三千丹吧!」 茂夫露出为难的神色,小酒窝本以为茂夫会察觉出不对劲,结果他却真心实意地问:「师匠,我的数学不好……今天待了多久,应该给您多少钱呢」 这话让小酒窝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 灵幻完全不理会旁边瞠目结舌的小酒窝,只是拍了拍茂夫的肩膀,一副大人姿态说:「龙套,今天既然正式收了你做徒弟,看在我们师徒情分上,以后我都只跟你收一个小时的薪水吧。」 「师匠真是个好人!」茂夫那一刻的景仰之情,简直溢于言表。他立刻动用超能力,把整个办公室翻了个遍,咻咻声中物品纷飞,最终在他带来的后肩包里翻出了三枚百元硬币。 「师匠……」茂夫垂头看着硬币,声音里满是歉意和失落。 「太好了,龙套!」灵幻一边说一边将今天收到的围巾慎重地系在脖子上,丁香色的柔光映衬着他茶金色的发丝,显得意外柔和。他语气愉快地说:「正好,这么多钱也不好带回去,往后你每天给我三百丹就行,剩下的都寄放在你这里吧!放心,你数学不好,我会帮你记帐的!」 小酒窝一脸铁青,望着这一大一小两人,心中喟叹:「茂夫啊茂夫,你到底是天真还是……」 身为放学回家部一员的灵幻新隆,放学铃响即把课本文具唰地塞进书包,像个乖孩子一样沉稳地提着袋子,温吞吞地走出校门。当转过一个巷子之后,他随即将梳得规规矩矩的中分发型抓乱散在额前,书袋也甩到肩上背着。上至眼神下到走姿,他立时从乖乖牌变成痞气少年。这并非青春期的叛逆,而是灵幻从小在收容所便学会的生存技巧——迎合对方的底气,这样才能让日子变得轻松得多。 不过,他对一个人从来没有刻意迎合,那就是龙套。 龙套从天而降的那一幕,灵幻记得一清二楚。那一瞬间,龙套宛如一道紫蓝色的闪电划破夜空,发稍在纷飞间彷彿还燃着电流流窜的火星。他的瞳仁深邃且猩红,带着不可侵犯的威严,长风衣在下坠的速度中翻飞,宛如电影英雄特有的帅气披风。小孩子总会幻想成为某种特别的存在,而与龙套相遇的那一刻,灵幻心中便蹦出了念头——「我也想成为这样的人!」即使后来发现对方的内心不过是一个不想长大的孩子,灵幻的那个念头却从未改变。 虽然他不需要刻意迎合龙套,但为了维持自己在对方心中「师匠」的形象,他从未将自己没有灵能力的真相说出口。即便小酒窝早已不知戳破了他多少次,龙套依然对他深信不疑。灵幻自认为自己是个嘴巴很紧的人,因此作为回报,他从未将龙套的秘密透露给任何人。 路上经过卖章鱼小丸子的摊位,灵幻新隆理所当然地报到,索取由小酒窝打点过的每日一份美味点心。这原本是龙套爱吃的,但跟着吃久了,灵幻似乎也染上了癮。尤其是龙套总会用超能力先将章鱼小丸子转凉后再「投餵」给他,让他几乎忘记自己其实是个猫舌头。 十四岁的灵幻新隆逐渐明白,龙套在自己心里有着不一样的分量。他就像一簇温暖的火苗,照亮了灵幻前进的方向。若非如此,以灵幻这种三分鐘热度的性格,也许早已陷入漫不着边际的日子。 当灵幻推开灵能相谈所的门,龙套看起来正发着呆,但实际上是在训练超能力。至于具体在训练什么,灵幻完全看不出来。而龙套自己则表示:「如果没有效果,那说出来也没意义。」因此灵幻不再追问,但他深信,像龙套这样强大的超能力者,肯定正在磨练某种更为高深的招式。 灵幻嘴角微微翘起,坐到沙发上,随手将书包丢在一旁。他看着龙套,感觉自己或许真的能因为这个人而变得与眾不同。 「师匠,您来了。」影山茂夫回过神来,看向站在事务所门口的少年。灵幻新隆穿着黑色学兰服,肩上随意背着书包,随风微乱的茶金色头发让他看起来像个桀驁不驯的少年英雄。自从认识灵幻以来,影山那张平日没有太多表情起伏的脸,也逐渐多了些变化。此刻,他那双深邃的黑色眼眸微微下垂,眼角轻轻瞇起,这是他特有的、稍纵即逝的笑容。 影山起身走向茶水间,准备泡茶。他坚信师匠喜欢喝茶,于是特地让小酒窝准备了一些高级茶叶。比起市售的瓶装茶,这样泡出的茶香醇而浓厚,更能表现对师父的尊敬。 当他端着茶盘出来时,正好看见灵幻用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动作带着一丝孩子气。 「师匠,今天累吗?」影山将茶盘放到桌上,语气中透着一丝关切。 「整天盯着黑板和课本,眼睛当然会累。」坐在沙发上的灵幻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他招牌的从容笑容。「对了,龙套,今天有案件吗?」提到案件,灵幻的神色立刻变得专注,语气中透着期待与兴奋。「我说过的,接到除灵案件时,要等我来之后再处理。」 影山没有正面回应灵幻的问题,只是轻声说:「师匠,您的茶已经调到合适的温度了。」说完,他抬手轻轻一挥,桌上的章鱼小丸子漂浮起来,将沾满美乃滋及柴鱼片的丸子在空中旋转几圈后停在灵幻面前,对方却迟迟不动手接过。他眼中有一丝不解,语气认真地问:「师匠,为什么不吃呢?您说过这些是可以用超能力准备的。」 灵幻早识破龙套拙劣的表情管理。「眼前的这位弟子啊……今天是不是有大案子上门?」 影山略显局促,心中不禁感叹:师匠的灵能力实在太强大了。三年来,他的能力似乎愈发精进,几乎到能预知的程度。经常有委託人话说到一半,灵幻师匠就能将后半段的事接着说完,也曾经看着不曾看过的电影说出剧情的发展。虽然知道师匠的年纪比自己小,但影山就是无法不由衷地敬佩他,把他当作可靠的大人看待。即便如此,他仍旧担心灵幻的安危,特别是师匠总爱一头扎进冒险的行动中。 「龙套啊,其实安全第一是我的座右铭。」灵幻得意地靠在椅背上,双手抱头,露出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上体育课的时候,只要有突发状况,我一定第一时间护住自己的头。可我们事务所的工作是在帮助人们,这可是非常有意义的事情,怎么能少了我呢?因为我可是受难日出生的灵幻新隆是也!」 「明白了,师匠。」影山微微頷首,将飘散着酱香味的章鱼小丸子往灵幻面前推了推,语气轻柔而认真。「您先吃章鱼小丸子吧,都冷了。」 等到灵幻新隆终于吃下了点心,影山茂夫也插起一个丸子准备开动。不过,在吃下之前,他率先解释道:「其实今天的委託听起来有点离奇,所以我让小酒窝先去一探虚实。」 话音刚落,小酒窝就从隔壁的小房间里走了出来。他抬手伸展着筋骨,动作像是经歷了一段长时间的僵直不动才终于活动开来。 灵幻则是一副瞭然于心的模样。一开始,他曾透过观察推测小酒窝也是个灵能力者,还认为小酒窝可能拥有类似「灵魂脱体」的能力。每当小酒窝进房间待上一会儿,像是打了一个小盹后,却能清楚地描述异地发生的事情。灵幻虽然并未直接开口查证,但他心里大致猜出了端倪。直到某天,小酒窝按捺不住,亲自炫耀自己其实是个「上级恶灵」,还自夸法力无边。当时,灵幻真是想吐槽他根本只是龙套的跟屁虫。但看在龙套把小酒窝当作家人般珍视的份上,他还是忍住了这股衝动。 「小鬼,你来了啊。本来我还在想,要不要丢下你,让我和小茂一起去处理灵异案件呢,反正你跟去了也派不上用场,对吧。」小酒窝用着懒洋洋的语气挑衅道。 「照你这么说,你应该也不必去了啊!」灵幻毫不示弱地回嘴。 这两人一碰面就免不了要唇枪舌剑一番。 「你……」 「小酒窝,现场的情况和委託人描述的一样吗?」影山茂夫打断了他们的拌嘴,语气温和却直接。 小酒窝挑眉看向茂夫,语气少了刚才的火气,正经地回答:「嗯,灵的气息确实很强。要是下等灵,我早就吞了他。」 「既然如此,我们即刻出发吧。剩下的情况你边走边说。」灵幻一如既往地主导场面,乾脆地宣布道。 小酒窝瞪了灵幻一眼,似乎有话要说,但茂夫已经起身,依从师匠的指示准备行动了。 一行三人走在傍晚的街道上,小酒窝率先在前头带路,而灵幻和影山则并肩而行。 灵幻用眼角馀光瞥了一眼龙套的肩膀,发现自己的身高竟然快要追上对方了。这微妙的变化让他心底升起一股小小的成就感,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又拉近了一点。他隐约嗅到一丝淡淡的奶香味,想起龙套那爱喝牛奶的习惯。数年来,对方一直坚持着每天一瓶的摄取量,这股奶香气就像是龙套身上的专属印记。 灵幻不禁想着,这习惯某种程度上似乎也缩短了他们实际上的年龄差距。然而,他的心里还是忍不住在意那十四岁的差距。 原因无他。 因为十四岁的灵幻新隆,正值思春的年纪。 他的目光偷偷地转向龙套的侧脸,那稜角分明的轮廓让他有些恍神。午后柔和的日光洒落在龙套的面庞,将眉眼下方拉出些许深沉的阴影。他那不常眨动的眼,似乎只要静下心来,就能数清上头每一根浓密的睫毛。仅仅是这样的观察,灵幻的心便莫名地乱跳起来,像是有什么无法掩藏的情感在胸口悸动。 暗戀 就在灵幻心思浮动的片刻,小酒窝大致说了这次委託的内容。有处建案的工地发生了灵异事件,原先是空置很久的空地,业主现在想兴建楼房,工程已经到了快完工的阶段,却频频发生工安意外。受伤的工人都声称看到了幽灵,于是请求他们出手解决问题。 「是恶灵吗?」影山低声问了最为重要的问题,因为他只除作恶作乱的灵。 「灵力很强,看起来是吸收了不少其他灵体,但它伤人的目的目前还不清楚。当我出现在现场时,它的态度非常不友善,所以我也没能搞明白它到底想干嘛。哼,我懒得和它废话。」小酒窝双手插进裤兜,仰着头一副得意的模样,眉梢挑起,嘴角的弧度像是隐隐说着对方没有他厉害。 这时,他们来到了公车站。一行人熟练地站在站牌下等待,这已经是三年来习以为常的一种交通方式了。虽然小酒窝心里还是念着以前私家车接送的日子,但嘴上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偶尔嘟囔几句。 车来了,大伙上了车,小酒窝间着没事,又开始调侃着灵幻。「照我说,小鬼,你学校生活可多采多姿了,干嘛要来事务所打工?除灵哪有谈恋爱好玩!」 「谈恋爱?」灵幻和影山异口同声,脸上露出同样疑惑的表情,却又因各自心里的原因,显得微妙地不同。 「小鬼,别装了。」小酒窝眼珠子转了一圈,嘴角勾起一抹恶作剧的笑容,话锋一转:「我说的就是那个学姐,学校里的啊!挺可爱的女孩子,午休时间总是找你一起吃便当的那个!」 影山听到这里,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灵幻新隆。他的黑色瞳孔里闪着些许好奇,似乎是在等待对方的回应。每一日,灵幻来到灵能事务所就围着影山问他一天发生什么事,有没有需要自己开导的地方,反而没有主动提过学校里的事情,更别说什么学姐了。 灵幻新隆被突然拋出的话题弄得有些愣住了,他抿了抿嘴,却没有立刻接话。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在他额前的茶金色发丝上,细碎的光影流动间,彷彿能感受到他内心的微妙波动。 小酒窝挑了挑眉,摇头轻笑:「哎呀呀,小鬼啊,我看得比你清楚。别告诉我,你就对那姑娘一点意思都没有?」 「小酒窝,你干嘛跟踪加偷窥我?」灵幻新隆不满地皱起眉,指着小酒窝脸颊一侧的圆腮红。他的声音里透着恼火,但目光还是隐藏不住一丝窘迫,像是不愿被戳破的秘密被人揭穿。 「你以为我喜欢偷窥你吗?」小酒窝耸了耸肩,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嘴角勾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笑意,「要不是小茂叫我看看你在学校会不会被欺负,我才懒得在你身边打转。」 被突然点名的影山茂夫不由得挠挠右颊,稍显侷促地开口:「师匠,请别见怪……之前不是遇过一个被霸凌的幽灵吗?我只是有一点点担心,所以才拜託小酒窝帮忙注意一下……」他声音柔和,低垂的视线中流露出几分歉意,像是害怕被误会。 灵幻看着龙套难得露出这般难为情的表情,「龙套看起来好可爱」猛然跳出脑中,再加上对方是为了自己,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温暖。他勉强压下嘴角快要上扬的弧度,语气跟对小酒窝是180度的差别:「没事的,龙套。你是关心我,我当然知道。不过,你也要相信师匠我啊,我的人际关係可是好得很呢!」 「是啊,爱慕你的女孩都要排队了。」小酒窝在一旁补了一句,声调里透着促狭的意味。 「你别信口胡说啊!」灵幻连忙转头瞪了小酒窝一眼,语气里多了几分急切。 小酒窝毫不在意地摊了摊手:「哪有瞎说?那个学姐天天找你一起吃午餐的事,我有讲错吗?」 这话一出,影山茂夫便静静地望着灵幻,那双漆黑的眼睛里藏着难以忽视的认真,像是在等待某种解释。 灵幻一瞬间有些语塞,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他不是没见过茂夫这样的眼神,但这次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慌乱。他急忙摆了摆手,语速加快:「那学姐其实有个弟弟因病早逝,她说我的发色和她弟弟一模一样,所以对我特别照顾。我也是当她像亲姊姊一般!再说……」 小酒窝见灵幻焦急的样子,觉得被逗乐了,对方话才说到一半,小酒窝没多想就说道:「干嘛害羞,谁没有青春期,小茂也曾有暗恋的女孩子……」 「再说……我已经有喜欢的对象了!」 两句话尾像石子投入水面,在影山和灵幻心头溅起好大圈的水花。 「蛤,龙套有暗恋的女孩?」 回音在寂静的空气中荡漾开来。小酒窝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不该在茂夫面前提到高岭蕾,虽然他没说出那个名字。他看向茂夫,对方的表情也是震惊。完了、完了!他在心中哀嚎。 「师匠,您……有喜欢的人?」影山的声音低而迟疑,却带着些许难以抑制的好奇与困惑。他的双手紧紧攥着风衣的车缝,眼神无意识地闪烁,像是害怕听到某个特定的答案,又忍不住想知道更多。 小酒窝瞪大了眼,茂夫似乎对灵幻新隆突如其来的回答更为在意,反而没有留意到他犯的过错。于是立刻摆出了兴致勃勃的模样,双手插腰,凑近灵幻,一脸不可置信:「这是什么惊天大新闻啊!你这个每天只知道唬人的小鬼,竟然也会思春?快快,老实交代,那个倒楣的对象是谁?」那声音里既带着揶揄,也隐约透着一丝探究的意味。 被两人的注视搞得有些不自在,灵幻的耳根不知不觉染上了一层薄红,明显感受到气氛的微妙改变。为了掩饰内心的祕密,他轻咳一声,努力让语气听起来随意又漫不经心:「啊……只是个普通人罢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灵幻低下头,悄悄用馀光瞥了一眼龙套的侧脸,暮光从公车的窗斜照进,流洩的光影一波波扫过那张稜角分明的轮廓。他的心还在剧烈跳动,像是刚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然而这种含糊其辞的回答显然无法满足现场的两个人。小酒窝立刻追问:「哎呀呀,普通人?你骗谁呢?如果是普通人,你刚才干嘛慌得像隻掉进火堆的小狗?」 影山则是一脸诚恳地看着灵幻,眉头微皱,像是在努力解读这个他平日里所崇敬的「师匠」突然变得异常的原因:「师匠,您真的不想告诉我们吗?」 心思像被打翻的墨水瓶般散乱,他握紧了手心。「我倒想听听龙套暗恋的女孩是谁。」 小酒窝见话题又转了回来,心中顿时有些苦恼,一边快速寻思对策。「哎呀,别管这些小事了!我们不是有个除灵委託吗?当务之急是解决工地的问题,不然耽搁了,客人可要生气了!」 就在这时,公车缓缓停靠在站牌前,车门打开,发出轻微的「咝」的一声。小酒窝嘟囔了一句:「走吧,快下车。」随即率先抬脚踏下车梯,背影看似从容,实则步伐略有些僵硬。 下了车,他又故意推着灵幻走在前头,免得那小子哪壼不开提哪壼,不过仍忍不住在他耳边戏謔道:「不过我说,你的喜欢该不会是那种单恋吧?」 灵幻差点被自己口中的气呛到,他狠狠瞪了小酒窝一眼,强行压下心中的波动:「少说废话!快走!」 小酒窝翻了个白眼,显然对灵幻的回避心知肚明,但也没再继续穷追不捨。他耸耸肩,望向后头。 影山茂夫沉默地走在后头,方才的对话在他心里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他问自己为什么要感到吃惊,因为小酒窝说的没错,谁没有青春期……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走在前方的灵幻,内心既有几分不知所措,又带着一抹无法忽视的柔情。 一行人就这样啟程往委託地点走去。 这段对话虽然结束了,但某些情愫却在心底悄然生根,静静等待着发芽的时刻。 「到了。」 三人面前是一座几近完工的小楼房,四週被工安用的铁网及帆布层层围住,触及视野便是大大的警告标志,他们经过入口处,铁网与鹰架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增添几分诡异气氛。灵幻仰头打量了几眼,心底竟漾起一丝毛骨悚然。 虽说灵能事务所打着除灵的招牌,前后接到真实灵异的案件其实很少,这回连小酒窝这种上级恶灵都有所忌惮的,显然不是个小角色,加上恐怖电影也没少看过的灵幻,说不紧张才奇怪呢! 「灵似乎就在这里了。」灵幻试图用镇定的语气说,语尾却微微上扬,暴露了些许不安。 小酒窝翻了个白眼,伸手指向工地内部,「什么似乎,那个傢伙的气息浓得连我都快薰过去。」 「师匠,这个灵看来真的不简单,它现在在楼上。」影山扫了一眼周围,眼神变得更加锐利。「灵的气息正在移动,可能已经察觉到我们了。」 灵幻咽了咽口水,「龙套,准备好了吗?」 「是的,师匠。」 影山越过灵幻走在前头。殿后的小酒窝嘲讽地补了一句。「小茂,怎么不看看你这个师匠来处理呢?」 灵幻走在影山的身后,故作从容地说着,「哼,这种场面对我们灵能相谈所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不过一行人才步过未完工的楼梯上了二楼,一阵阴冷的气息迎面扑来,灵幻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脚步一顿。影山随即回头看向他,灵幻迅速调整了表情,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龙套,走吧,把这个灵解决了,今晚的拉麵就算我的。」 「什么嘛!用的不还是我们发的薪水……」 影山茂夫不理会小酒窝说的话。他的手轻轻抬起,无形的灵力已经覆盖了三个人,筑起一道无形的屏障。 说时迟,一个庞大的黑影疾衝他们而来,但被屏障弹了回去,对方并不死心,连攻数回,带着难以言喻的恶意气息。 「你为何伤人的意图如此强烈?」影山茂夫的话声若未闻,但耳尖的灵幻还是听见了,同时伴随一声叹息,见他准备竖起两指,是往常除去恶灵的动作。 灵幻站在屏障内,忽然皱起眉头,侧耳倾听。他猛地抬头,紧张地说:「等等……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恶灵的咆哮声?」小酒窝仍旧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挖了挖耳朵,显然没把灵幻的话放在心上。 「在那里!」灵幻忽然眼神一亮,毫不犹豫地衝向一处阴影深处,竟然脱离了影山设下的屏障。 「师匠!」影山茂夫急忙追上,眉头紧皱,双眼在瞬间转为鲜红。他的双手猛地一挥,灵力化作利刃般斩向黑影,将它大半的力量削去。那道黑影渐渐淡化,显现出一个半透明的人形,但仍不甘心地向灵幻伸出手。 「别伤害波吉!」那灵体忽然发出凄厉的哀嚎,声音中充满痛苦与执念。 「波吉?」小酒窝瞇起眼睛,难得露出几分谨慎,「波吉是什么?」 影山的攻击随即停了下来。他瞬移到灵幻身边,双眼警惕地盯着那缩成手掌大小的灵体,同时低头检查灵幻是否受伤。 灵幻则目光紧紧锁定在前方。他低声说:「龙套,你看。」他伸手指向一隻瘦弱的小黑犬,约摸一个月大,浑身颤抖着,却仍然倔强地站在原地。那双眼睛明明充满恐惧,却硬是挤出一声微弱的低吼,似乎想保护什么。 「他就是波吉。」 情動 影山茂夫看着那隻小黑犬,微微蹙眉,眼中的红光慢慢褪去,恢復成一如既往的深沉黑色。 灵幻向前走了两步,伸出手掌试探性地靠近,却见那小狗毛发乍起,像极了一隻惊慌失措的刺蝟,发出低低的呜咽声。他对龙套说。「牠在害怕,不是恶意,只是想保护牠的主人。」 缓了缓口气,半蹲下身子,双手撑在膝盖上,仔细打量着那隻瘦小的黑犬。牠的眼睛晶亮,充满警惕与不安,却也隐约带着一种对人的依赖感,像是在等待什么。 「波吉的主人是这个灵体吧?」灵幻抬头看向缩在墙角的透明身影。「你为什么要伤害这里的工人?是因为这隻狗吗?」 那灵体愣了一下,然后微微点头,模糊的面庞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灵幻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缓缓站起身来,拍了拍影山的肩膀:「龙套,先让屏障松一点,我想听听他的话。」 影山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照做了。他的手微微一抬,覆盖周围的灵力屏障开始变得透明而柔和,像是一层薄雾,让那灵体不再感到强烈的压迫。 「我……我不想伤害任何人,但是他们要赶波吉走,」那灵体的声音沙哑而破碎,像是从深井中传来的回声。「可是波吉……牠需要我……」 灵幻静静地听着,双手抱胸,眉宇间多了一份思索。他看向那隻仍然蜷缩在地上的小黑犬,轻声问道:「牠现在只有你,这就是为什么你不肯离开?」 那灵体的身影变得更加模糊了,彷彿下一秒就会消散。但他却用尽全力点了点头,然后低声抽泣起来。小狗听见声音,也随之发出低低的呜咽,缓缓朝灵体所在的方向挪动。 「这么说来……波吉对你的执念也成了你无法解脱的原因。」灵幻蹲下身,试探着将手伸向波吉,但又停在半空,目光带着些许怜惜。「要是牠失去了你,牠该怎么办?」 灵体没有回答,只是颤抖着拥抱住波吉那瘦小的身躯,虚幻的手臂紧紧环绕着那温热的生命。 小酒窝倚靠在墙边,嘴角掛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但眼神中透着一丝罕见的认真。「因为波吉的主人执念太深,所以才变成恶灵。波吉因为一直和主人待在一起所以也变得虚弱;总之放任它们,对它来说,对波吉来说,都是一种伤害。」 「这样啊……」灵幻思索着。 「那师匠打算怎么做?」影山看向灵幻,等待对方的决定。 而灵幻则沉默片刻,斜勾了嘴角,才露出他那招牌笑容。「龙套,如果我们能帮它放下执念,那它必然可以超脱,你也无须把它全然消灭,这也是你除灵的宗旨不是吗?」他转向那灵体,语气平静却充满说服力。「你愿意相信我们吗?波吉可以找到一个温暖的家,而你……也可以得到真正的安息。」 那灵体犹豫了许久,最终缓缓点了点头。灵幻轻轻舒了口气,拍了拍影山的肩膀:「龙套,剩下的交给你吧。」 影山闭上眼睛,双手合十,灵力像溪流一样温柔地涌动,包裹住那灵体和波吉。随着一道柔和的光芒闪过,那灵体的轮廓变得越来越淡,最终化作一缕轻烟,消失在空气中。 波吉的身体轻轻一颤,然后抬起头来,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灵幻和影山。牠轻轻摇了摇尾巴,似乎在表达感激。 「那现在呢?」小酒窝懒散地靠过来,挑了挑眉。「这隻小狗该怎么办?」 灵幻笑了笑,弯下腰抱起波吉,感受着牠瘦弱却温暖的身躯。「看来,我们的灵能相谈所又多了一位新成员了。」 今天的课实在无趣,灵幻新隆脑子里一直惦记着昨天带回事务所的波吉。儘管老师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进耳朵里,他的思绪却早已飞到了另一个地方。波吉小小的身影在他脑海里盘旋,牠的眼神无辜又依赖,让灵幻忍不住想多陪伴牠一些时间。 下午的体育课,原本应该是灵幻的主场。他是排球校队的王牌,精准的扣球和灵敏的反应令敌手闻风丧胆。然而今天,他的状态却显得异常。几次扣球都失了分,引来队友的频频询问。 「灵幻,你怎么了?最近排球赛是不是没在状态啊?」同学们担心地围上来,有人甚至半开玩笑地说:「月末的味醂盃总决赛要是拿不下来,本校夺冠的希望可就全完了!」 灵幻拍了拍球,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不用担心,我很快就能恢復。」然而他心里却早已打定主意——等这次比赛结束后,他就要退社,能低调就绝不高调。 放学鐘声响起,他如同离弦之箭,没多停留一秒,直奔灵能事务所。推开事务所大门时,甚至忘了克制力道,门板砰地一声撞开,惊得里面的人都抬起了头。灵幻气喘吁吁地喊:「波吉呢?」 「师匠,您来了。」影山茂夫正坐在办公桌前,一如往常向他问候。灵幻的视线在事务所地面迅速扫过一圈,却是没见波吉的身影。 牠不会是在里屋吧?灵幻皱眉,但又觉得不太可能。再抬头时,他才发现波吉竟然飘浮在半空中。牠的尾巴低垂,嘴一张一合,像是在叫喊,但奇怪的是,他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龙套,波吉怎么会在半空中?」灵幻指着波吉,语气里满是困惑。 影山思索了一会儿,平静地解释:「因为小酒窝今天不在,波吉总是在事务所里跑来跑去,还一直呜呜叫,就先把牠放到超能力球里。像……那个……口袋宝贝一样。」 灵幻被这个解释逗得笑了出来。看来龙套对动物没輒,原先听说小酒窝的本体是个排球大小,总是飘浮在他左右的灵体,灵幻还以为他会喜欢宠物之类的。「总之,快把牠放下来吧。」 波吉一落地,立刻飞奔到少年身边,用湿漉漉的舌头热情地舔着他的手,尾巴高高翘起,欢快地摇摆着。灵幻蹲下来,拍拍牠的头,满是宠溺地说:「牠只是想要人摸摸而已。」 随即语气一转对弟子说:「龙套,听好了,我以前教过你,超能力不能随便对人使用。现在我要再补充一条——也不能随便对动物使用。」 影山温顺地点头:「是,师匠。」接着,他眼神带着一丝好奇地问:「所以师匠喜欢狗,是吗?」 「当然喜欢啊。你看波吉黑黑的,像不像你?」灵幻笑着回应,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 影山愣了一下,困惑地问:「师匠,难道我像狗吗?」 灵幻挑眉,歪头思考了一下,随即说:「不是的。如果要说,你倒更像猫,静静的,不爱跟人交际。倒是小酒窝比较像狗,整天汪汪叫个不停。」 「你才像狗呢!」刚进门的小酒窝接过话头,一边打趣,一边把自己甩进沙发,摆出一副疲惫至极的模样。灵幻猜测他今天应该又跑去东京办事了,一个月总会去个几次。 影山轻轻摇头:「师匠不像狗,师匠比较像……」他歪着头思索了一会儿,却迟迟没有说出答案。 小酒窝见状,毫不客气地接话:「像狐狸,狡猾奸诈。」说完便大笑起来,沙发也因为他的动作而晃动不止。 灵幻翻了个白眼,懒得跟他争辩,转向影山说:「龙套,昨天我们匆匆忙忙地只买了狗粮给波吉,但还有很多东西需要採买。要不,我们现在去一趟宠物商店吧?」 影山看了看小酒窝,通常採买的事都会让他去,然后他在手机上点一点,物品没多久就会送到。灵幻猜到对方的心思接着说。「宠物的用品要到现场亲自挑选才有意义。」 影山迟疑了一会儿,心里掂量着是否要去人多的地方。忽然,他想起小酒窝曾经对他说过,虽然他身为日本总理,但由于很久没有公开露面,所以普通人几乎不会认出他。这个念头稍稍让他安心,他抬起头点了点头:「好的,师匠。」 灵幻闻言,转头对半瘫在沙发上的小酒窝说:「那小酒窝就留下来照顾波吉吧!」语气轻快得像是宣布了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正常情况下,小酒窝早该炸毛了,嘴里不知会冒出多少尖酸刻薄的话。但今天,他累得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只是懒洋洋地翻了个身,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黑卡,随手丢给灵幻。 灵幻接住黑卡,愣了一下——他认得这张卡,是小酒窝平时结帐时常用的那张。「没想到这么顺利啊……」他心里窃喜,原以为还需要费上一番唇舌才能说服小酒窝不跟着出来。 事实上,灵幻提议去宠物商店,只是一个藉口,不过是想跟龙套有单独说话的机会。「出发吧,龙套。」 灵幻新隆比同龄的孩子要来得早熟,这种早熟体现在他面对情感时的理性与自省。当他意识到自己对某个人產生了特别的感情时,他不会立刻陷入情绪的漩涡,反而会像检视一份重要的文件般,冷静地剖析其中的来龙去脉。首先,他会问自己,这份感情是憧憬,还是爱恋?接着,他会思索,对方是否也有可能喜欢自己,毕竟若只是单方面的喜欢,他知道以自己的性格,这种感情是难以长久维持的。 但在这一切分析之前,他还问自己一个更加根本的问题——我是同性恋吗? 灵幻回忆起那段思绪初起的时光,是在升上国中后的某一天。一群男生围在一起,高谈阔论着班上哪个女生最可爱,兴致勃勃地分享着彼此的看法与趣事。灵幻却觉得这样的话题有些幼稚,完全提不起兴趣。就在这样的冷眼旁观中,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了一张男生的脸——那张脸熟悉得让他愣住了。 当时,他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奇怪,因为那个男生和自己的关係一向亲近。然而,那晚他竟梦到两人嘴唇相接的画面。那个吻是那么真实,甚至带着某种微妙的甜蜜,让他在醒来时仍忍不住回味。是天马行空的荒诞梦境,还是潜藏内心深处的情愫?灵幻开始不安地反问自己。 「龙套啊……」他在脑海中反覆念着这个名字,试图理清对方的身影究竟在自己的心中佔据了什么样的位置。对、对、对,他梦到的就是龙套! 如果他真的喜欢龙套,那是否代表他是一个同性恋?这个问题在他的脑中盘旋许久。他努力回想,自己小时候不也和收容所的某个女孩约定将来要结婚?看电影时也会觉得女主角很漂亮,并不曾对其他男性抱有过欣赏的目光……所以,他应该不是同性恋吧?但那为什么、为什么会梦见和龙套接吻? 带着这份疑惑,他冷静地进行了一场自我剖析。最终,他得出了一个结论:自己对龙套的确存在某种深深的憧憬。这个结论让他的思绪稍稍平稳下来,但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每当他再见到龙套时,目光总是不自觉地停留在对方的唇上,回味那个梦中的滋味。他暗自哀叹自己的心动,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才终于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他对龙套的感情,已经超越了单纯的憧憬,他真心希望对方能成为他的恋爱对象。 接受了自己的感情后,灵幻的新难题又出现了。他开始探讨另一个问题——龙套会不会喜欢我? 约会 如果说灵幻憧憬着龙套,那可以形容龙套是完全崇拜着灵幻新隆。这听起来不可思议,但那就是事实。明明有着14岁的差距,灵幻还是年纪更小的那个。偏偏,龙套是异于常人的存在,不仅拥有绝对的超能力,连思路也都超人一等。 硬要说原因,那就是灵幻与龙套之间有着一股冥冥的连结。龙套是灵幻的救命恩人,龙套自己知道,但龙套不知道的是灵幻也知道。这是一个深埋心底的秘密。 龙套的秘密——他是日本总理影山茂夫。从两人第一次见面开始,灵幻就清楚了这一点。 婴儿灵幻的性命得以保全,全拜影山茂夫所赐。这件事是有纪录可查的,只需稍微上网搜寻,便能找到相关报导。灵幻在很小的时候,从院长口中听说了这段往事,这也成为他儿时经常炫耀的资本。但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龙套不选择与他相认。 在他们相见的那天,灵幻回到收容所后,院长曾提到有一个顶着锅盖头的高大男人来找过他。灵幻由此确信,龙套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正是因为这些线索,他深信龙套对他有某种特殊的情感。 龙套特意来寻找灵幻,甚至到后来的事事言听计从,这些都昭示着一种特殊的连结。假如这不是爱,聪明绝顶的灵幻也无法给出别的解读。然而,他仍然不敢开口确认这种感情,害怕破坏既有的现状。 灵幻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的心意,也未曾道破龙套的秘密,直到昨天,他从小酒窝的口中得知,龙套曾经暗恋过一位女孩。这句话中的「曾」虽然代表的是过去,但灵幻却无法不去在意。女孩的影子彷彿变成了一颗隐隐作痛的钉子,扎在他敏感的心里。 今日排球赛上,灵幻心不在焉,频频失误,这一切的主因便是龙套。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昨天听到的那句话,是那不知名的女孩,是龙套或许曾经为她动过的情。 如今,他决定趁着与龙套单独相处的机会,探寻那段过往的情史。他的心中既有期待,也有忐忑,像是在一条窄窄的小桥上行走,既不想坠落,也不希望错过桥对岸的真相。 午后四点的街道上,冬日阳光斜斜洒下,给路旁的行道树披上一层温柔的金光,树梢上还掛着几片枯黄的叶子,微风轻拂间翻动得像闪烁的铜铃。街道两旁的店铺纷纷亮起了招牌灯,橙色光芒在淡灰的柏油路面上投下了一片温暖的光明。咖啡馆的落地窗里,有人啜饮着热饮,蒸气在窗玻璃上凝结成模糊的痕跡。 灵幻仍穿着制服加上轻羽绒外套,加着龙套送他的围脖。茶金色头发在阳光下像被刷上一层柔亮的琥珀光,瀏海微微垂落,与他灵活的双眼搭配起来,像一隻狡猾的狐狸在打量着世界。嘴角掛着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但那笑意又不时随着飘向影山的目光而变得柔和。 影山茂夫则是老样子,彷彿希望被当成一道影子。他穿着一件墨黑色的大衣,厚重的衣料将他修长的身形包裹得严严实实,搭着黑色围巾,那一头标志性的锅盖头整整齐齐,犹如一块被细心裁剪过的墨玉,静静反射着淡淡的光,黑色的眼瞳如同冬日里一潭不见底的湖水,深邃却无波,但偶尔闪过一丝悄然的温暖,静静注视着身边那道比阳光还耀眼的身影。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步调却出奇一致。灵幻有时停下来对路边的某件物品品头论足,而影山则默默跟在他身后,偶尔回应一声,更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灵幻滔滔不绝的谈话。 灵幻突然安静了片刻,微微抬起眼,馀光扫过身旁的男子,语带调侃地说:「龙套,我们这样像不像在约会?」 影山那对深黑色的瞳仁锁定住他的目光,语气坚定得像钉子敲进木板:「能和师匠约会,那是我的荣幸。」 灵幻一瞬间有些呆住,心跳声宛如扩音器放大般直衝耳膜。他的弟子确实在说话上越来越厉害了,竟能轻而易举地拋出这种让人心跳加速的回答。不过,他这句话,是真的吗?还是只是礼貌性的恭维?灵幻这么想着,视线微微闪躲,终于忍不住笑了笑,假装随意地问道: 「跟小孩约会有什么好的,应该跟女生约会才会觉得开心吧。」 他一边说,一边下意识摸了摸后颈,目光飘向地面,像是在躲避什么似的。 「师匠想跟女孩约会吗?」影山的声音低而平稳,却直击灵幻的心坎。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还是个小孩……」灵幻的声音有些颤抖,话音未落,却被影山简短而坚定的回答打断。 「我不认为师匠是小孩。」 灵幻微微一愣,抬起头,对上影山那专注而毫不动摇的目光。他感到胸口像被重重敲了一记,一股难以名状的悸动瞬间涌上心头。 「呃,那龙套是把我当大人囉?」灵幻试探性地问。 影山毫不犹豫地用力点了点头。灵幻一时忍不住笑出声来,开心地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满是愉悦。原本想藉着对话套出更多的话,却突然忘了半数,语气轻快地转移话题: 「我们去买衣服好不好?难得有小酒窝的这张卡!」 他把那张黑色的信用卡拿在手中晃了晃,卡面的光泽在日光下折射出冷冽的金属光。想起刚刚在宠物用品店,店员见到这张卡时惊讶的神情,灵幻不禁觉得格外有趣,这卡看起来确实像是顶级的。 影山依旧保持一如既往的谦卑,灵幻的要求,他从来没有拒绝过。 两人步行至附近的一家平价服饰店。虽然灵幻本想选高级一些的店铺,但这片区域多是平价商店,也只好作罢。他站在店门前打量了一下,推门而入,喧闹的店内传来阵阵轻快的音乐。店里掛满了各式各样的衣物,五顏六色的布料在灯光下像是一片彩虹。 「龙套,你来挑挑看吧。」灵幻随意地指了指一排掛着衣服的架子。 影山摇了摇头,声音低柔却不容置疑:「我不用的,师……新隆君挑你的就好。」 听到「新隆君」这三个字,灵幻忍不住愣了一下,随后嘴角轻轻扬起。他知道,影山是因为周围有人,才依照他的要求改用名字称呼他,但影山那红着脸低头的模样,却让灵幻心底涌上一阵说不清的暖意。他叹了口气,假装无奈地摇摇头,心中却满是欢喜。 灵幻故意在语气中带着几分埋怨。「我本来就是要来给龙套买衣服的,因为你所有的衣服都是黑色。虽然黑色是百搭啦,可有时候也太阴沉了点吧。要我帮你挑吗?小酒窝不是说你以前喜欢亮黄色、设计新潮的……」 话音刚落,灵幻却意外地收到了影山少有的拒绝:「那太显眼了,我不适合。」他的声音平静,但语气中透着一种坚定。 灵幻微微挑眉,似乎对影山这样的反应颇感兴趣,随即笑着提议:「啊,不要太显眼啊。那没问题,我们从灰色的衣服开始吧。」 影山却依旧摇头,看起来十分坚决:「但是,师……新隆君,我的衣服已经够了,不需要再买了。」他说这话的时候,眉头轻轻蹙起,目光里带着几分坚持。 眨了眨眼,脸上的笑意变得更深。灵幻眼珠一转,突然灵机一动:「居家服!」他一拍手,像是抓住了什么天大的理由,「你家里一套居家服都没有吧!」 灵幻可是清楚得很,曾经有几次借住影山的家时,他想偷懒换一件宽松的卫衣,结果翻了半天竟找不到一件舒适的衣服。影山的家里像他的性格一样谨慎严谨,连衣柜都整整齐齐,却完全没有半分放松的气息。 「可是我习惯了。」影山微微低头,小声说道,语气里似乎带着几分不解。 灵幻嗤笑一声,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那你可以再习惯这个啊!」他说着,便毫不犹豫地开始翻找起衣架上的衣服。 他一边翻,一边回想起小酒窝曾经提过,影山以前喜欢过某种猴子图案的衣服。结果翻了半天,别说猴子了,连动物园的一角都找不到,倒是翻出一件印着奇怪熊图案的卫衣。 灵幻盯着那件衣服怔了一瞬,内心忍不住吐槽:这是谁设计的,这么丑真的会有人买吗? 影山见灵幻的目光落在那件衣服上停了许久,于是问道:「新隆君喜欢吗?」 灵幻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内心一阵狂吼:**我的眼光哪有那么差!**他噘了噘嘴,故意反问:「你觉得这好看吗?」 影山不假思索地回答:「还不错啊!」语气中还带着些微的真诚。 灵幻愣了几秒,差点忍不住扶额。这下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龙套的衣服总是那么朴素,原来这傢伙对衣服的审美完全就是空白,小酒窝帮他挑衣服果然是有原因的! 不过看着龙套那一本正经的模样,灵幻忍不住心软了一下。他重新看向那件「丑熊」卫衣,顿了几秒,突然抬起头笑着说:「刚好这款式有两种顏色,我们可以一人一套。」 他话一出口,内心竟涌起一丝窃喜。这样算不算是情侣装呢? 告白 强制帮龙套选了几件衣服后,灵幻新隆提着装袋走出服饰店,脸上掛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像是计划某场恶作剧昏黄的街灯洒在人行道上,勾勒出两人并肩而行的身影。 他们随后来到一家手机店。灵幻几乎没给龙套拒绝的机会,给两人挑了最新款的折叠手机,甚至帮忙设置好,还互相追踪了彼此的定位。一切完成后,他露出满意的表情,像个完成了重要仪式的大男孩,这才心满意足地拍拍龙套的肩膀。 「饿了,去吃点东西吧!」灵幻笑着提议。 这是三年来的第一次,他和龙套在店家里坐下来一块用餐。他们选了附近一家拉麵店,店内飘着浓郁的豚骨汤香气。 灵幻先叮嘱他待会千万不能用超能力帮自己凉麵。而当拉麵端上桌时,龙套的视线定在那碗正冒着热气的汤麵上。他下意识地捏着手指,显得有些不习惯。 「没关係,我记得要吹凉的。」灵幻再三保证,语气带着几分自信,夹起两块叉烧放进龙套的碗里。 「师……新隆君,为什么要把你的叉烧肉给我呢?」影山困惑地抬头,黑色的瞳孔映着汤麵的热气,微微颤动。 「我们第一次吃拉麵时有过约定,等我长大后会把叉烧还给你。今天你说我是大人了,不是吗?所以,这两块肉理所当然要还你了。」 听完灵幻的解释,影山安静地点了点头,接纳了对方的好意。他埋头吃麵的样子有些专注,长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小片影子。灵幻忍不住偷看几眼,嘴角的笑意又深了一分。 用完餐后,他们慢悠悠地步行回到相谈所。这时,灵幻注意到大门上贴着一张MEMO纸,上面用潦草的字跡写着:小酒窝大人要回家了。他轻声念出内容,心中暗自庆幸,太好了,这么美好的一天,可不想回来又听小酒窝的嘮叨。 「龙套,今晚能住在你家吗?」灵幻试探地开口,脸颊染上些许红晕,心跳不自觉地加快。 以前处理外出委託晚归时,他也偶尔借宿影山家。当时,龙套便会先打电话向收容所院长报备。然而,今晚的气氛与过去不同,灵幻的心思也多了几分挣扎与期待。这是表白的好时机吗?他暗自思索,目光不禁飘向龙套的侧脸。 为了让邀请更具正当性,他拿出刚刚的战利品之一:一袋给波吉准备的玩具和零食。他拆开包装,倒出几颗零食放在手心,吸引了波吉的注意。 「顺便带波吉回去洗澡,怎么样?」灵幻笑着补充,语气装作轻松,试图掩饰内心的紧张。 这理由充分得无懈可击,但灵幻知道,自己真正的理由藏在未说出口的深处。 望着眼前的一幕,影山茂夫感觉心里像是被蝴蝶翅膀轻拍了,带来阵阵酥麻,又像被细小的昆虫啃噬,留下淡淡的不适。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灵幻师匠的笑脸上,对方的手正愉快地拍着波吉的头,那动作轻柔而自然,像是无意间在茂夫心湖投下一颗小石子,激起一圈圈涟漪。 这种感觉十分久违,却并不陌生。茂夫记得,上一次有这样的情绪,是十四年前的那一天。那一天,他的世界彻底崩塌,只因听见青梅竹马的小蕾说出她喜欢的人。那份突如其来的心痛和失落,至今仍深深刻印在他的记忆中。而如今,那种悸动似乎再次回归,虽然没有当时那般剧烈,却依然在他心底隐隐作响。 这是件糟糕的事。十几年来,茂夫一直小心翼翼地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他深知,只要摒弃所有的喜好与厌恶,让心灵保持平静,便能避免不必要的波动与危险。然而,自从遇见灵幻师匠,他的世界开始出现裂缝。他发现自己喜欢与师匠待在一起,讨厌任何可能伤害师匠的人或事。他的喜好与厌恶逐渐增加,而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无法回避的事实。 灵幻师匠对他而言,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小酒窝问茂夫为什么愿意为灵幻做那么多时,他回答因为师匠对他很重要。在他眼里,灵幻师匠是命运捉弄中的倖存者,是一个无法用平凡标籤定义的人。他教导茂夫那些他不懂的事,也从未将有超能力的他视为异类。和灵幻在一起时,茂夫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与放松。 可是,这种安心感却在昨天悄然消退。不安如同一层薄雾,渐渐笼罩了他的心。从师匠说出他有喜欢的人的那一刻起,茂夫感觉到自己彷彿被拋弃了。他看着师匠抚摸波吉的温柔手势,那股似曾相识的嫉妒心再次袭来,像是渗透进骨髓般难以驱散。 茂夫明明知道,不该有多馀的喜恶,最好的状态应该是一片静謐的湖水。然而,灵幻新隆却有办法让他的湖面泛起涟漪。当他说他们在约会时,当他为自己挑选衣服时、当他给彼此追踪GPS定位时……这一切的举动,有如湖底涌起的暖流。 那些感觉很美好,但茂夫又害怕,害怕那份翻涌的暖流会在湖面掀起巨大的波涛。他不禁想问师匠——你喜欢的人究竟是谁?但在内心深处,他却同时浮现另一个愿望,那个未曾说出口的渴望,像一道微弱的光,静静照亮着他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把波吉清洗乾净、弄乾皮毛,再餵饱了这一小隻后,牠便乖乖地窝进灵幻新隆新买回来的小窝里睡觉。这些事情花了他一番工夫,完成后本该能轻松一下,但灵幻却感觉到空气里瀰漫着一丝紧绷。龙套的表情冷漠地过头了,这代表着他不太高兴。 明明两人晚上的购物之行还很愉快,可回到相谈所后,龙套的脸上就笼罩了一层阴霾。难道是因为他说要住在龙套家,让对方感到困扰? 怀着这样的念头,灵幻匆匆洗漱完回到房间,坐在床上安静地等龙套洗澡。 等待的时间他环顾四周。影山的家不算大,就是普通的一室一厅附带卫浴的套房。 虽然知道龙套的真实身份是日本总理影山茂夫,但他过着相当简朴的生活。灵幻打心底佩服影山这一点,对比小酒窝住的可是市中心最豪华的高级酒店。 不过,灵幻也庆幸正是因为这样的影山,才能接受毫无背景、地位卑微的自己。 他紧张地摸摸身上新买的棕色丑熊卫衣,正好发现洗完澡刚踏出浴室的影山也换上了与自己成套的灰色卫衣。 那卫衣柔软的布料紧贴着龙套瘦削的身形,露出的锁骨像一片微光覆盖的月牙,让灵幻心里莫名一阵悸动。他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感到一丝满足和喜悦。可是,这份喜悦还没来得及扩散,就被眼前的场景打碎了。 他看见龙套拎着枕头,默默地放在沙发上。明明先前来住的时候,他们是一起挤在单人床上的。 「为什么龙套要睡沙发?」灵幻皱眉问。 「我觉得这样比较好。」龙套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无法忽视的疏离。 「哪里好了?」灵幻新隆皱起眉头,心里涌起不安,试图回想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对。是不是因为设置了影山的GPS定位,因此让他觉得隐私被侵犯? 「师匠,晚安了。」影山依然恭敬地说,但语气中却带着一丝灵幻读不出的异样。 「龙套……」灵幻低声唤他。 原本低着头的龙套缓缓抬眼,直直望向灵幻,那双漆黑的眼睛里透着某种隐忍的情绪。灵幻的心跳陡然加速,胸口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一样。 灵幻的理智告诉自己,不该像个任性的小孩,而是应该做个游刃有馀的大人。但心底那股酸涩却让他无法克制。尤其是昨天得知影山曾有喜欢的女孩后,今日他越发渴望确认对方的心意。明明傍晚还一切如常,为什么现在却突然疏远起来? 他正准备开口质问龙套到底是怎么回事,却忽然发现房间内的物品开始微微震动。桌上的水杯在晃动,窗帘轻轻抖动,而龙套的头发也缓缓上扬,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悄然释放。 「龙套,你怎么了?」灵幻紧张地从床上跳起,向龙套靠近。 然而,龙套却退后了几步,像是想要拉开距离。「师匠有了喜欢的人,所以……不该跟您睡在一起比较好……」 「什么啊?」灵幻瞪大了眼睛,随即反应过来,心底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 原来是这样啊,可是龙套啊,我喜欢的人是你哦…… 话语在喉咙深处停滞,因为灵幻看见了龙套的眼眶中慢慢浮现泪水,那晶莹的泪珠彷彿蕴藏了他无法说出口的情感,让灵幻的心也随之揪紧,疼痛得无以復加。 「师匠……」这时房内的物品已腾空环飞,像场小型风暴般旋转,影山的头发飞竖得更高,瞳仁失神地紧缩。他双手环抱着自己,像是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会离开我……」 灵幻听见龙套微弱哆嗦的声音,忍不住抽了一口气。他用矫健的身手飞跃到影山的面前,双手捧住对方苍白的脸。 「龙套,看着我……」 能感受到手下的肌肤正在颤抖,那是彻骨的恐惧与无助。他才意识到,虽然已是28岁又是国家总理的影山茂夫,他真实的一面,依然是比自己更小孩的大人。 所以,他必须成为一个能让龙套依赖的人。 「听我说,龙套。其实……其实……其实我,我喜欢的人是你啊!」 话语一落,房间内的东西也跟着纷纷掉落,像突然而至的寂静吞没了一切。灵幻听见波吉呜呜的叫声,但他只能看着龙套。 他的心脏狂跳,耳根发烫,喉咙乾涩,脑袋瓜里嗡嗡直响。告白,果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原以为口才好的自己,可以说出什么动人心弦的话语,结果却不过如此。 不过幸好,龙套的头发已然垂下,漆黑的眼神也聚焦在灵幻的脸上,那双瞪大的眼睛里,似乎在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灵幻觉得自己像锅里翻滚的鱼,浑身烧透。他下意识地舔舔乾燥的嘴唇。 「我一直喜欢的人,只有龙套一个人。」 告白之後 房间内陷入片刻的静默。只有波吉的喘息声和微弱的风声回荡在空气中。然而一切都在等待影山的反应,灵幻的心跳快得几乎要衝破胸膛,他紧张地盯着影山,感觉自己的掌心已湿透。 影山茂夫的嘴唇微微颤抖,像是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他的眼眶泛红,长睫毛沾染着一层细细的水光,显得更加脆弱而迷茫。 「师匠……喜欢我?」他的声音细如蚊鸣。 「嗯,龙套。」灵幻深吸了一口气,试着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稳重些。他伸手将影山轻轻拉入怀中,感觉到对方僵硬的身体正慢慢放松下来。「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而且我也不会离开你的。」 影山的手指缓缓抬起,轻轻地抓住了灵幻的衣袖。他低垂的头隐隐靠向灵幻的肩膀,像找到了避风的港湾。 「我们先睡觉吧!」灵幻的语气恢復成轻快的语调。「不过在那之前,我必须先哄哄波吉。嗯嗯,没事的,波吉好乖。东西明天再收拾。龙套会回床上睡吧?」 对方抽抽鼻子,轻点了头,乖巧的像个小孩坐在床边,等灵幻安抚波吉。最后两人一同躺下,相互看着对方,似乎都没了睡意。 「师匠……对不起,我没控制我的超能力。」影山的声音微微哽咽,话语里充满了徬徨与不安。 灵幻伸手摸摸他孅细柔软的头发。「我知道你有多努力,有多压抑自己的感情,但这些都没关係。我只想让你知道,你不用再一个人承受这些了。」 影山睁大双眼,彷彿得到珍贵的诺言。「真的吗?师匠。师匠你可以只看着我一个人,可以成为一个让我能依赖的大人吗?」 他点点头。灵幻是真的愿意这么做,只是当时他并不晓得龙套此刻心里想的愿景超乎了他的想像,也成为他未来一段艰辛的旅程。 此刻他只认为这是两人双向奔赴的情感。龙套眼中的光芒就像被点燃的仙女棒,绽放亮丽的火光。「我可以亲你吗?龙套。」 「呃……」影山白晳的脸突然变成一颗熟透的红苹果。 「茂夫君真是好可爱。」 他没等对方应允就凑上自己的唇。影山的唇有些冰凉,让自己想多分给他一些温暖,但这是灵幻的初吻,只敢生涩的点到为止,不过却感到甜蜜一丝丝渗入毛孔里。「我好喜欢龙套。」 影山攥紧被子,瀏海底下的双眼猛眨,声音也紧张地有些结巴。「我也喜欢师匠。」 「那我们一起生活吧!」灵幻发出惊人言论。「收养我吧,影山茂夫。」 相谈所内,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斑驳地洒在办公桌上。影山茂夫坐在椅子上,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正等着小酒窝的到来。 小酒窝也穿着一如既往的黑西装,猛烈的喘息代表着他是衝着过来的。他嘴角抽了抽,摇着手上的手机。「为什么本大爷一早回到这身体,看到的是这堆莫名其妙的帐单简讯?」 「小酒窝,你来了。告诉你,我有了新手机。」 「喂,茂夫,这是怎么回事?」小酒窝走近,看着茂夫手握的折叠机。心里吐槽:你会用吗?简直浪费了,你差不多用老人的翻盖机就得了。「本大爷说的是早上在购物网的那些消费,一些家具,还有那个……双人床?」 影山抬起头,神色如常。「灵幻师匠说需要这些。不过双人床会不会放不下呢?」 「需要这些?」小酒窝眯起眼睛,语气里满是嘲讽。「茂夫啊,本大爷不是说你不能买东西,但是双人床呀……这是为了哪桩?」 影山微微歪头思考,缓缓的回答:「小酒窝,我昨天已经决定要收养灵幻师匠了,所以我们需要双人床,如果放不下改成加大的单人床应该也可以。」 小酒窝的表情瞬间僵住,瞳孔剧烈震动了一下。他抬手指着影山,嘴巴张了张,却愣是没能说出话来。他花了几秒鐘才勉强找回语言的能力,声音拔高了一个八度:「收养?!茂夫,你没搞错吧?!这种事灵幻提的?!」 影山点点头,态度依旧平静。「是的,师匠提的。我觉得有道理。」 「有道理?」小酒窝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表情像是吞了隻苍蝇般难受。他低头翻着手机上的帐单,心里那股疑云越滚越大。这两人从昨天开始就不对劲了,可是因为两人都是相当特别的异数,所以他才没说什么。可是收养……「灵幻那小鬼到底有什么意图?」 影山安静地看着小酒窝,脸上依旧掛着那股无法动摇的平和。「师匠他并没有别的意图。我们只是想生活在一起。」 小酒窝冷笑一声,靠在椅背上,一脸的不信任。「茂夫啊,你知道吗,灵幻最擅长的就是装作什么事都理所当然。本大爷之前都不想明说,可他只是在利用你的信任而已。」 影山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坚定,他轻声说:「你错了,灵幻师匠没有利用我,是我打算利用师匠的。他,他昨天答应要做让我可以依靠的大人了。」 听懂影山话中的意义,小酒窝一时哑口无言。 「而且,」影山转过脸,但小酒窝没错过他脸上的一片殷红。「师匠喜欢的人是我,我也喜欢他……」 「等等、等一等,你说什么?这也太跳痛了。」今天的讯息量未免也太大了。「你们互相喜欢……所以,你们要交往吗?你到底懂不懂交往,还是你只想和他手牵手一起回家?」 「这样子也不错。」影山小声地说。 茂夫那副情竇初开的模样可是很久没看到了。茂夫,你果然还是没长大……小酒窝这个活了几百年的上级恶灵,对人类的情史可是没感一点兴趣,不过对于不懂事的茂夫,他还是有点保护慾的,不得不多奉劝他几句。「你们可是有着14岁的差距,而且那小鬼才14岁呀!」 「等我带着师匠回到过去,我们最多是同龄。」 「别讲得像是你已经掌握回到过去的能力啦。」尖酸刻薄的话只是想让对方认清现实。「还有你是影山茂夫的身份打算向他公开了吗?」 可是当对方不想认清现实的时候……「灵幻师匠早就知道了。小酒窝,你好囉唆。麻烦你帮我办好收养手续,师匠上学去了,等他回来,我希望一切都能准备就绪。」 小酒窝视线在影山冷静的脸上徘徊,心中越发不安。他盯着影山转过椅背,低声嘀咕:「不会吧……这两个人,到底谁在利用谁?」 相谈所内的空气彷彿凝滞了一瞬。影山茂夫站在茶水间里,目光停留在煮沸的水壶上,却不自觉地走神。他的思绪已经被另一件事情佔据——从今天起,他和灵幻新隆将正式开始共同生活。 影山轻轻拢了拢自己的袖子,手心微微冒汗。他回想起昨天灵幻给自己的一吻,就感觉脑门跟煮沸的水壼没两样,只差没冒出白烟。影山从没想过两人的发展会进行到这一步,他喜欢灵幻师匠,希望对方只关心自己一人,但真的是像小酒窝说的想要交往吗? 灵幻新隆是他救赎自己的存在,从十四年前相遇的第一刻起,到昨晚那一幕也影山确认,只有他一人能拉回情绪失控的自己。所以他不能离开灵幻新隆,也不能让灵幻新隆离开自己。若这些必须建立在交往之上,那就是交往吧。 另一边的灵幻新隆,正躺在相谈所的小沙发上,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他一隻手随意地搭在额头上,嘴里咀嚼着一根吸管,却没有真的喝任何东西。 「要跟龙套住在一起了啊……」他止不住心跳愈跳愈快。昨天晚上听见龙套说希望自己能成为他所依赖的人,就忍不住提了那个要求,早上起床龙套便要他上网挑选他能用的家具用品,才意识到龙套是当真的。 刚刚来到相谈所,小酒窝带着鄙夷的表情,跟他说因为年龄差不能办理收养,所以是用寄养方式让他住进茂夫家。还说你们不是要交往吗?收养可就变成茂夫的养子,那看起来就更变态了。 小酒窝的嘴可真毒,不过办事效率挺高的,听说他的物品都送到龙套家里了。他还告诫灵幻可不要因为茂夫是总理的身份,就想着利用对方。这恶灵怎么会像个老父亲似的……话说回来,利用茂夫最多的便是他吧! 不过,这样……对龙套会不会是个负担?灵幻心里想着。 视线不自觉地扫过相谈所,一切都井井有条,像极了龙套这个人本身。记得龙套有个非要达成的愿望,而自己是不是在无形中侵占了这个人的既有生活。 他敲敲头顶。别胡思乱想了,我可是灵幻新隆,是最特别的存在。 「师匠请喝茶。」影山端着已调成最佳温度的茶水送至他的面前。 灵幻急忙坐直身躯,两人对视的一瞬,脸颊都浮现红晕。影山在身边坐了下来,沙发的软垫有些塌陷。 端过茶,灵幻的手指在杯上轻轻敲着,脑海里不断浮现影山那带着坚定和些许紧张的眼神。那是一种带着过于纯粹的情感,彷彿他能托付一切。 对,我要做那个龙套可以依赖的人。 「龙套。」 「是。」 灵幻转过头看向影山。「准备好了吗?」他竖起大姆指、勾起一边嘴角,露出自信的微笑。「我们要开始共同生活囉~~」 冷淡 傍晚的天空笼罩着一层浓厚的灰蓝色云层,细细的毛毛雨飘落在街道上,映出一层薄薄的水光。附近的霓虹灯招牌在雨中闪烁,湿漉漉的空气混合着泥土和雨水的清新味道。远处的树影被风轻轻搅动,叶尖的水珠偶尔滑落,打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十七岁的灵幻新隆撑着把红色的雨伞,脚步声伴随着轻微的水花声,增添了一丝静謐中的生气。 相谈所内,影山茂夫一贯静坐着等待对方的到来。。他的外形跟三年前没什么变化,黑色锅盖头已是经典的招牌,眼神依旧深邃而冷静,但嘴角的弧度比从前多了一些,此外。他的穿着多了一些变化,此时是一件铁灰色的衬衫,袖口微微捲起,露出线条分明的手腕,整个人散发出成熟稳重的气质。 小酒窝离去约十分鐘,这个总理副手每到这个时间就会自动告退,说是受不了看情侣间的卿卿我我,明明他嘴上抱怨着酸溜溜的话,离开前却总不忘将办公室里的点心补满,大概是害怕那对情侣只顾着谈恋爱而忘记填饱肚子。 影山看着小酒窝离去的背影,忍不住低头轻笑,心里却一阵无奈。他很清楚,小酒窝的嘲讽里藏着几分刻意的调侃,更多的却是对他和灵幻之间微妙关係的探究。而更讽刺的是,影山自己其实也没完全理清楚这段关係。 「卿卿我我?」影山不自觉地轻声念出这个词。他摇摇头,手指捏了捏眉心,明天就是新隆君十八岁的生日,师匠说要突破两人既有关係,那称得上直白的暗示,让影山不由得紧张起来,这三年虽然的确是在交往,但成年人对未成年人仍是保持纯纯的爱,不敢逾矩。 试图将乱七八糟的想法压下去。但想起恋人的一举一动,口里就有股师匠爱吃的巧克力派的甜味。 大门「啪嗒」一声被推开,一阵凉意随之涌入。灵幻新隆踏进来,带着少年特有的生气。他比三年前又高了不少,虽然身形依旧偏瘦,但肩膀已经稍微展开了一些,金色的头发因为雨水湿润而略显凌乱,贴在额头上。他身穿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肩膀上,背着一个看起来鼓鼓囊囊的黑色书包,双手插进口袋里,步伐轻快而随性。 灵幻将背包脱在沙发上,嘴角扬起一抹笑:「嘿,龙套,我回来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少年特有的清亮,语调中却有一股无法掩饰的亲昵。 影山直直看着门口那个熟悉的身影,回应道:「师匠辛苦了,有淋湿吗?我去给您泡茶。」 「没淋湿。茶等等再泡,我还不渴。」 灵幻新隆坐到沙发上,逗弄着前来迎接他的波吉,好似只在意着猛摇尾巴的黑犬,可其实却频频用眼角馀光关注着影山。他是否也跟自己一样在意灵幻即将跨越18岁的今晚。 同居了三年、交往了三年,但是唯一知道他们是恋人关係的只有小酒窝一人。灵幻也知道因为龙套的身份,他们不能将关係公诸于世,但在私底下,龙套也是矜持的可以,亲吻只会点到而已,拥抱是夜晚的相拥而眠,最主动的也只是与他十指相扣说自己真的很爱新隆。 为了保护影山茂夫的名声地位,即便是挟着青春无敌的少年,也得压抑着体内的热情与爱慾,暗自决定在成年之前,维持这样的相处模式也可以。但过了今夜12点,灵幻新隆就是法定的成年人了,是否这样就能期待与龙套的关係更进一步,成为更实质上的恋人呢? 实际上灵幻也明示暗示过龙套好几次,每次对方都是通红的一张脸,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但身为一个能让龙套依赖的大人,他对自己说千万不要太过勉强。 可以感受到龙套也是牢牢地望着他,他的视线最终还是落回了影山茂夫身上。对上视线,灵幻这才注意到龙套眼中的担忧。他的手里正紧握着一条毛巾。 「您这不是淋湿了吗?您该小心点的,万一感冒了怎么办呢?」 灵幻低头一瞧,才发觉制服外套的肩膀与前襟已被雨水打湿,湿处的布料顏色变深,但好在并未渗透到里面,所以他刚才竟全然不觉。可龙套显然是发自内心的担心,这份细心让灵幻心头微微一暖。 自三年前决定住在一起以来,他便知道影山是一个可靠得近乎无趣的人。然而,偏偏正是这样的稳定,让他心中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 「只是外套有点湿,脱下来就好,不会感冒的。」灵幻一边脱着外套,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里面只穿了一件简单的短袖T恤。即便如此,影山的眉头依然紧蹙,担忧之情丝毫未减。 「这样好了……」灵幻的目光扫过办公椅背上掛着的龙套的西装外套,随即乾脆地拿起来穿上。 那是一件浅灰色的西装外套。龙套的衣服这几年从一开始偏沉闷的深灰色逐渐过渡到现在的浅灰,甚至还隐隐带有些优雅的气质。或许下次可以让他尝试其他顏色了,比如绿色。 「龙套,你看,我穿你的衣服也很合身。你说好看吗?」灵幻站直身子,像是在影山面前刻意展示似的,还特意转了一圈。 影山茂夫的视线不自觉地停留在灵幻身上,柔软的金发、琥珀色的眼瞳,天生的衣架子其实穿什么都很好看。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他低声回答:「非常好看,西装很适合师匠,顏色也很搭。」语气诚恳,声音里甚至带着一抹说不出的满足感。 灵幻听了,心底也是一阵喜悦。他一直希望自己的身高能像龙套一样再长高些,但三年前退出排球队后,他便停止了相关锻鍊,结果身高卡在了179公分便再无长进,现在后悔也为时已晚。不过,从龙套眼中流露出的讚赏是不会骗人的。 「以后我上班,都穿西装给你看。」灵幻随口笑道,语气中是无法掩饰的得意。 影山茂夫微微一愣,耳尖竟然悄悄泛红。他轻咳一声,像是想掩饰什么,随即轻声回应:「那也很好,师匠穿西装……真的很不错。」 窗外的雨如同平缓的乐声洒落,与波奇懒洋洋的鼾声一同编织出背景的低语,彷彿催促着灵幻和影山的对话往更深处进行。 影山的羞涩反应令灵幻胸口一阵起伏,湖心漾起层层涟漪。他毫不犹豫地拉着影山在沙发上坐下,又一把坐上他的长腿,亲密地揽住影山的脖子,语气里带着一丝戏謔和温柔:「你忘了只有我们在的时候,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吗?」 影山抿了抿唇,眼神像是闪烁的流星,一闪而逝。「可是并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在。」 「波奇不算数。」灵幻轻哼一声,语气里带着点儿自得,像是早已洞悉对方心中的想法。 影山轻轻推了一下灵幻,试图让他下来。「新隆……是不是先起来,也许等等会有人来。」 灵幻嘴角勾起玩味的笑意:「这个时间从来就没有人来过,小酒窝也不会再出现。我们的业务量根本没那么大。老实说,我觉得我们灵类相谈所应该把业务再多元拓展一些,比如替人降灵、隔空除灵什么的,甚至能有我包办的除灵……」 影山愣了愣,似乎被灵幻天马行空的提议吸引,于是顺应他坐在大腿上的行为,没再要他下去。「师匠能包办的除灵是?」 灵幻露出一副神秘莫测的表情,眼神里带着几分得意。「像有些客人上门说他们被恶灵纠缠,浑身都不舒服,你跟小酒窝都看不出来。其实,那是微量的灵附在委託人的身上,因为太微量所以连龙套都感应不到。这时候嘛,派我出马就行了。」 影山微微歪了歪头,眼底掠过一抹好奇。「师匠打算怎么做呢?」 灵幻嘴角笑意加深,像是一隻狡黠的狐狸。「嗯……我示范给你看哦。有时灵可能会趴在肩头,这时……」他说着,手轻轻搭上影山的肩膀,然后揉捏起来。「这样可以隔绝灵的依附,摆脱灵的压制,委託人的肩膀就能变轻了。」 他的手技嫻熟,指尖的力道像流水般轻柔又带着暗涌,让影山的呼吸不自觉变得急促起来。灵幻的气息扑在他脸侧,像是暖风吹过春日的草地,却又携带着些许曖昧不明的热度。 灵幻靠近影山的耳边,语调低柔得像是拂过夜空的微风。「龙套现在在想些什么呢?」 影山没有回话,眼神却与灵幻交织,像是两道电流相撞,擦出了无声的火花。他的心跳声重得像是擂鼓,连灵幻都能清晰地听见。 灵幻轻笑,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龙套有想过吗?我们之间谁在上谁在下呢?」 「新隆……师匠……」影山的声音沙哑,似乎在理智与衝动之间挣扎。 灵幻伸手覆上影山的胸口,感受着那炽烈的心跳,嘴角的笑意更加深沉:「我有想过哦。我想……我想做下,因为我想 ‘包容’ 龙套的全部哦!」 「师匠!」影山的声音像撕裂了将夜的平静,他猛地握住灵幻纤长的手臂,将距离拉开。 灵幻被对方的力道惊得一愣,低头看向影山的脸。他的眼神平静而严肃,没有一丝动情的痕跡。这样的反应让灵幻感到一丝困窘,他刚才的挑逗行为似乎在此刻变得滑稽可笑。他的心像是被针刺了一下,隐隐作痛。 「难道只有我……才会对你有这种渴望和悸动吗……」灵幻低声喃喃,嘴角勾起一丝苦涩的笑意,「龙套难道是……性冷淡?」 分手 「难道只有我……才会对你有这种渴望和悸动吗……」灵幻低声喃喃,嘴角勾起一丝苦涩的笑意,「龙套难道是……性冷淡?」 影山听见后差点噎着,半晌后才开口:「性冷……咳、咳,师匠,在我心里,能和您做师徒已经是很美好。我原先并没有想那么多。」 灵幻感觉到自己的脸烫得像刚出炉的章鱼烧,他匆忙从影山的大腿上跳了下来,动作急促得踉蹌了一下。他咬着牙,脸上带着怒意与羞惭的交织表情,像被戳穿了心底深藏的秘密。 「既然如此,那乾脆分手算了!」他丢下一句几乎是吼出的话,背对着影山。心里像有股酸楚的海浪翻涌,不由得让他的声音多了几分颤抖。他再也忍不住那股窒息般的尷尬和不甘,头也不回地衝向相谈所的门口。 影山听着那重重关上的门声,胸口像被一记重锤敲中。他抬起手,无意识地伸向灵幻离去的方向,却在半空停住。灵幻的最后一句话像回声般在他脑中回盪:「分手。」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控制不住的情绪如潮水般涌来,空气似乎都跟着震动起来。掛在墙上的时鐘突然停止,定格在某个瞬间,肉眼所及的物品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掀飞,四散如秋叶。窗外的雨滴迅速增大,密集得像万箭齐发,敲击着玻璃,发出不安的声响。 「师匠……」影山低声喃喃,捂着自己的胸口,感觉心脏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撕扯着。他眼神迷茫地望向门口,眼眶内浮起的液体模糊了一切景象,却无法遮住他内心深处的痛苦。 他的情商或许不高,但也明白14岁的年龄差会造成社会观感不佳,加上上自己又是日本名义上的总理就背负着很多道德信条,影山茂夫不想灵幻跟他一起背负这些,也不想灵幻新隆被世人的舆论所绑架,而他也无法卸下这个职务,不是影山不想,因为他的超强能力能为各国所忌惮,所以国会不允许他下任,除非选择逃离日本,这一切显得无法避免。 但,影山茂夫又怎么可能逃离日本呢?正如今日是失控日的十八週年,就算过了18年,他也未曾淡忘过这些事,也没放弃要回到过去改写歷史的心愿。 三年前师匠的告白,他第一个的想法是要将对方带回过去藉以改变以前的自己,但随着时间的过去,影山茂夫愈来愈无法割捨两人现在的关係,要是进展到更亲密的肉体之爱,他还能维持原有的想法吗? 「我以为自己能控制得好……我以为我可以……」影山的内心像有首破碎的旋律在哀鸣。他本以为已经足够成熟,可以理智地面对一切,然而师匠说分手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对方对他的重要性早已超越了任何界线。那不是单纯的依赖,而是深沉像海底的情感。 「笨蛋龙套!」与此同时,灵幻在雨中疯狂地奔跑,雨水拍打着他的脸庞,像冰冷的手掌一次次甩在他的皮肤上。他没有带伞,影山的外套也被扔在相谈所的门口,冷风和雨水混合着打透了他的衣服,但他丝毫不在意。他的脑海里反覆盘旋着影山的那张脸,严肃得几乎无情的表情,像一把刀刺进他的胸口。 两人相识以来,灵幻没有一天不去思考他对龙套的情感,是否基于感激、憧憬或者是习惯而来,十一岁到十四岁可能还想不明白,但十四岁到十七岁,都歷经那么长的时间,他早已明白自己的真心,就算这份情感是感激憧憬习惯也好,但他都认定未来非龙套不可。可现在反过来看,他认定非龙套不可,龙套可不一定非他不可。 「分手吧,反正没什么大不了的!」灵幻咬牙切齿地想,但越是这么告诉自己,心里那股苦涩却越发蔓延。他脚下的水花四溅,耳边的风声和雨声交织成一首混乱的交响曲。 「谁稀罕……做什么师徒!」他握紧了拳头,眼睛酸涩得像抹了洋葱一般。 就在灵幻胡思乱想之际,他的目光无意间扫到前方的一条巷子。几个年轻的小混混正在粗暴地拉扯着一名穿着体面的中年男子,对方惊恐地挣扎,手中的皮包却被死死地抓住不放。 灵幻停下脚步,眼神一凝,往日那种假装看不见的心态此刻被怒火彻底取代,他需要发洩。他猛然大步上前,毫不犹豫地喊道:「喂!住手!」 混混们转过头,看见只是一个穿着湿透的少年,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阵嘲笑。「这傢伙是哪来的傻子,淋雨淋傻了吧!」 对方猜错了,他可不傻,凭藉着发达的运动神经及过人的记忆,加上跟龙套一起看过的武打B级片,融合在一起至少也是少林寺拳法绿带的等级,之前在学校也有教训过恶霸学长,自创出的拳法可谓是他灵幻新隆的必杀技之一。 「你们是被恶灵附体了吧,让我来帮帮你们除灵!」 眼看混混已经放开受害对象,灵幻不再废话,他深吸了一口气,脑海中迅速回忆起那些看过的武打片动作。 他衝上前,乾净俐落地一拳击中其中一名混混的脸颊,接着迅速抬腿扫向另一人。动作流畅得像电影里的慢动作回放,竟一时让那些混混手忙脚乱。 然而,对方人数明显占优。最初的惊慌过后,混混们很快恢復了冷静,开始围攻灵幻。他凭着灵活的身手和敏捷的反应,成功避开了几次攻击,甚至还反手击倒了一人。 糟了,太久没运动,体力变差了。这是灵幻事先没预料的一步。 但体力逐渐耗尽,对方越来越多的攻击让他有些吃不消。他的喘息声逐渐加重,雨水沿着脸颊滑落,和汗水混在一起,滴入地面的水滩中,激起细微的涟漪。 龙套…… 灵幻与混混缠斗的场面渐渐失去优势。他原本凭着敏捷的动作和临场反应,一度让混混们陷入混乱。然而,敌人的数量太多,他的体力也逐渐不支。几个混混趁机抓住了他的手臂,猛地将他摔在地上,剧烈的疼痛从肩膀传来。 灵幻试图爬起来,但身体已经被重击得使不上力,口中有股铁腥味。雨和血水参杂流进他的眼里,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耳边充斥着混混们的嘲笑声,还有雨滴拍打地面的声音,彷彿在为他的狼狈敲响悲鸣。他的手撑着地面,试图再撑起身体,却感觉四肢如灌铅般沉重。 就在他快要昏厥时,一股熟悉而强大的压迫感突然笼罩住四周。灵幻费力地抬起头,只见影山正从昏暗的街道尽头走来。周围的路灯昏黄地闪烁,映照着影山肃立的身影。他的头发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吹起,黑色的轮廓如同深夜的剪影,但那双散发阴森白光的眼睛却如冰冷的火焰,刺穿灵幻的视线。 影山每踏出一步,大地便微微震颤。四周的墙壁上裂纹蔓延,水泥碎片掉落,彷彿预示着某种灾厄即将降临。混混们一开始还愣在原地,但当感受到那股压迫感时,他们的脸色瞬间煞白,脚步也变得慌乱。几个胆小的甚至直接转身逃跑。 灵幻看出影山的情绪已经彻底爆发,他虚弱地伸出手,艰难地开口:「龙套……超能力不能对人使用……」他的声音沙哑,几乎被雨声淹没。 然而,影山彷彿根本听不见。他的目光冰冷而专注,宛如一头锁定猎物的猛兽。他轻轻一挥手,空气中瞬间掀起旋风,捲起几个混混,如破布般将他们拋向四周。有的撞上垃圾集运箱,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有的被甩向路边的自行车堆,尖叫声和金属碰撞声混成一片。这场面也太令人震惊了,可以跟电影相比。 「竟敢伤害师匠……」影山的声音低沉而冷冽,彷彿从地狱深处传来。他的语调平静得可怕,但每个字都带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灵幻的意识已经接近崩溃,但他仍然强撑着站起身。他踉踉蹌蹌地走向影山,伸出手抓住对方的手掌,十指缠绕,力气微弱得像羽毛般轻。他的声音颤抖:「龙套,停下来……别这样……」 影山的手掌微微一顿,白光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一丝动摇。但那股愤怒和杀意依然浓烈,令四周的空气像被撕裂般震颤。灵幻感觉到周遭的气流彷彿能轻易碾碎一切,但他仍然不放手,哪怕双腿已经快要支撑不住。 发间的水滴顺着灵幻的脸颊滑落,混杂着血水滴在地上。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影山再失控了。 灵幻新隆用力地抱紧面前像黑影的男子,在他耳边说:「龙套,谢谢你救了我。从受难日以来,你救了无数的人,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所以你不会想伤害其他的人,对吧!」 「龙套是个好人。」说完那些话后,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累了,眼皮无比沉重。隐隐记得一双手将他抱起,雨声和风声都停了。师匠……他听见熟悉的呼唤。太好了,龙套恢復了,他进入睡梦前这么想到。 奇迹 灵幻新隆幽幽转醒时,眼前是一片明亮的白。他眨了眨眼,适应了几秒,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急诊处的病床上,手背上插着点滴针管,透明的药液一滴一滴地注入。他身旁的监控仪器偶尔发出“滴滴”的声响,交织着外头走廊中人群匆忙的脚步声丶轮椅滑过地面的摩擦声和医生护士的交谈声,让他的大脑还有些混乱。 他抬起右手,却因手臂上的疼痛轻轻倒吸了一口气。一低头,才发现双手缠满了厚厚的纱布,像是被紧密包裹的茧。他试着摸了摸脸,指尖触到额头和面颊上也同样贴着纱布,仿佛自己成了一幅被拆解后重新拼凑的画作。此刻不觉得痛,大概是注射了消炎止痛药,但他清楚,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一定会难熬无比。 他闭上眼,试图回想之前发生的事。雨水冰冷的触感丶汗水混着血腥味的气息,再到那些小混混发出的怒吼与咒骂声,都在他的记忆里鲜明得像是一场还未散去的噩梦。他记得自己咬牙撑到最后,却逐渐失去优势,最终倒在地上,耳边只剩下模糊的吵闹声。然而,就在他以为自己撑不下去时——龙套出现了。 “龙套……”他喃喃出声,心中既庆幸又忧心。 他想起那双充满愤怒的眼睛,像是夜空中最刺目的白光,强烈得足以灼伤人心。他无法忘记龙套失控时的模样,头发直立,浑身笼罩在暗影之中,仅有一双白光闪烁的眼眸透出恐怖的压迫感。他每一步踏出,地面都随之震动,连周围的墙壁也出现裂痕。而那些小混混——他们甚至来不及发出完整的尖叫,就被一道道旋风甩飞,撞上垃圾箱丶自行车,四散落地,狼狈不堪。 灵幻的胸口一阵发闷。他知道龙套平时最害怕的就是自己的力量伤害到他人,每次失控后,他都会陷入深深的自责与懊悔。正因如此,他那时不顾自己已经身受重伤,还是奋力上前阻止他。他记得自己抓住了龙套的手,那手掌冰冷而僵硬,像是一块寒铁。他一边喘息,一边拼命对龙套说着:“超能力不能对人使用。”然而,对方似乎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只是一味地喃喃低语:“竟敢伤害师匠……” 灵幻微微动了动脖子,环顾四周,试图寻找龙套的身影。“龙套呢……他去哪了?”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出现在忙碌的医护人流中。他定睛一看,竟是小酒窝。灵幻立即抬起还能动的右手,朝他挥了挥,迫不及待地喊道:“喂!小……吉冈先生。” 小酒窝走了过来,抱着手臂打量着他,语气半是关心半是调侃:“喂,别乱动!你的左肩骨裂了,医生说你最好乖乖躺着,别再逞能了。”说到这,他还不忘撇撇嘴:“我说你们俩小情侣搞什么浪漫?上街还要斗殴一场,真是浪漫得感天动地!” 灵幻翻了个白眼,懒得跟他拌嘴,直接问道:“龙套呢?他人在哪?” 小酒窝耸了耸肩,语气变得正经了些:“茂夫刚才被路人认出来了,为了避免事情闹大,我叫他先回家等着。不过——”他停顿了一下,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我可不觉得他那么听话。依我看,他现在八成正飘在医院上空,偷偷观察你呢。” 灵幻一听,立刻撑起身子,眼神坚定:“不行,我得赶快出院。” “喂,你这副样子,还能走路吗?”小酒窝瞥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些许不屑,但还是顺从地走向护理站,叫来了护士帮忙。他转过头来,补充道:“行吧,反正我也得去警局处理刚刚那群混混的事,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灵幻目送着小酒窝离开。他知道,接下来,可能还会有更多麻烦在等着他与龙套,但他同样清楚,无论如何,他都会待在龙套身边,陪他面对一切难关。 黑夜笼罩着大地,医院大楼外的霓虹灯映在潮湿的地面上,折射出斑驳的光影。灵幻新隆缓缓走出急诊室,夜风裹挟着淡淡的消毒水气息,轻轻拂过他的脸颊。他低头瞥了一眼手机,屏幕上跳跃的数字提醒着他——已是零点。 已经是生日啦。身上的纱布绷带是他意料外收获的生日礼物啊,可悲的跟他期待中的相差甚远,不过回想起在相谈所与龙套的不欢而散,又是心头一阵尴尬。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刻意避开人群,拖着疼痛的身躯走向医院大楼的一角,在一处昏暗偏僻的地方停下。他抬起仅剩能自由活动的右手,轻声唤道:“龙套。” 话音刚落,熟悉的身影瞬间出现在他面前。 影山茂夫站在夜色之下,灯光投射出他的剪影。那双黑色的眼眸一见到灵幻身上缠满的绷带,瞬间黯淡了几分,眉头紧紧皱起,嘴唇微微颤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哽在喉间。自责与懊悔在他的表情上赤裸裸地显现,让灵幻看得心疼。 “别露出那种表情啊。”灵幻笑了笑,故作轻松地摆了摆手,“我可是年轻人,恢复得很快的。” 影山的指尖微微颤抖,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灵幻叹了口气,伸出手勾勾对方的指尖,温柔地道:“回家吧。” 下一秒,视线模糊一阵,等到周遭景象再度清晰时,他们已回到了熟悉的公寓。 房间里一切如常,然而灵幻的行动却暴露了他身上的伤势。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显得迟缓而吃力,哪怕他极力掩饰,影山还是将一切看在眼里。 “师匠,这都是我的错。”影山终于开口,声音低落。 灵幻扶着沙发坐下,侧头看向他,嘴角依旧带着一抹微笑:“怎么会是你的错呢?要说的话,也是我先挑起那场争斗。” “不。”影山固执地摇头,“如果不是因为我……如果我能更好地控制能力,就不会伤害到别人……不,要不是我在相谈所里说错了话,也不会让你受伤……” 气氛逐渐低迷,房间里的空气仿佛也沉闷了几分。灵幻望着影山低垂的头,叹了口气,道:“不要再纠结是谁的错了,事情已经发生,时间不能倒流,与其究责,不如想办法弥补。” 话音刚落,他不慎扯动了伤口,疼得眉头一皱。 影山看着灵幻疼痛的模样,心头猛地一紧,握紧了拳,双眸之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时间,是可以倒流的。” 灵幻怔住了,还未来得及反应,就看到影山低下头,双拳紧握,身上陡然爆发出一股极为强烈的气场。 一道紫蓝色的光芒迅速从他体内扩散,宛如水波般荡漾开来,顷刻间笼罩住他们二人。 灵幻瞪大了眼睛,震惊地望着这一幕。他原以为影山又要失控,忍着疼痛想要上前阻止,然而刚抬起手,影山便稳稳地扣住了他的掌心。一抬头对上龙套一双三白眼虽是闪着蓝色的光泽,却不像以往的泛白的失神或是愤怒的红瞳。 光罩猛然膨胀,紧接着—— 无声的气爆席卷四周,房间里的物品微微震动了一瞬。 灵幻眼前一花,再回过神来时,世界已然变了模样。 黑夜褪去,晨曦洒落在窗台,空气里弥漫着清晨的微凉气息。 灵幻低头看向自己,原本缠满绷带的双手,如今已经恢复如初,甚至连一点伤痕都没有。他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臂,没有一丝疼痛。 他愣住了。 “……龙套?” 影山带着害怕被责骂的表情,眼神中又有抹坚定立场地回望着灵幻。“师匠,现在……您不会痛了。” 灵幻张大了嘴,放开影山的手,还怔怔盯着自己的双手反复的転动。回想着龙套的话,他说可以倒転时间,原来是这么回事。龙套的能力实在是太强大了,甚至能够违抗时间的规则。 “龙套果然是个不得了的人。”灵幻用赞许的口气如是说。 影山的眼神终于恢复了一点光彩。 但—— “我说啊……” 灵幻看着影山,嘴角有意扬起熟悉的笑意,语气故作轻松地仍夹杂着担忧问,“你刚才这个能力,该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吧?” 影山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果然这样的奇迹,得付出点什么样的代价? “会有什么副作用?”灵幻紧张地打量着影山的全身,可对方始终一言不发,脸色苍白得吓人,这让灵幻不由得冒出一身冷汗。“拜托你说句话啊!” “师匠……”影山虚弱地呢喃了一声,灵幻这才注意到他的眼皮半垂,身形晃了几下,最后整个人无力地倒向自己,脑袋靠在他的肩头,沉甸甸的重量瞬间压了上来,压得灵幻差点没站稳。 灵幻手忙脚乱地扶住影山,这才发觉龙套没了意识。天哪,这……该怎么办才好? 心願 灵幻看着失去意识的影山,心中焦急得无法自拔。他想尖叫,想哭,甚至在一瞬间产生了极端的念头——如果龙套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他也不想活了。这个想法让他自己都震惊,却无法否认心底那股难以言喻的悲痛,如同溺水一般将他整个人吞没。 不行,他不能慌。灵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了几口气,颤抖着伸手去探影山的脉搏——还好,心跳依然正常。他顿时松了一口气,但随之而来的便是手忙脚乱的动作,他急切地扶起龙套,把他安置在床上。对方的脸色虽然苍白,神情透着疲惫,但至少呼吸仍算平稳。 该叫救护车吗?可如果医生检查出什么异常,会不会引发更大的混乱?昨晚小酒窝的话还在耳边萦绕,灵幻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先联系他。他掏出折迭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滑过,随意一瞥,瞬间整个人僵住—— 他猛地睁大双眼,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比他印象中的提前了整整一个月。一瞬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头皮都有些发麻。这怎么可能?难道他和龙套……真的回到了一个月前? 一种难以置信的感觉,甚至觉得手机坏了的可能性更高。灵幻握紧手机,告诉自己理眼前的事才是优先。 他迅速拨通小酒窝的电话,嘟声一遍遍地响起。他知道现在天才刚亮,小酒窝身为恶灵并不需要睡眠,通常会趁着夜晚外出摄取灵素。不知道它回来了没有……万一小酒窝不在,灵幻脑中飞快地思索出几个应急方案,但就在他想到第三个方案时,电话被接通了。 「小鬼,你这时间打来准没好事。」电话那头传来恶灵口气不佳的声音。 「是啊,小酒窝,龙套他……他昏过去了。」 「天啊,你们这对小情侣到底是怎么玩的……不不不,你别说,我不想听!」 「不是你想的那样!」灵幻狠狠地翻了个白眼,焦急道:「是龙套他……他倒转了时间。」 「……什么?」 电话那头的小酒窝一瞬间沉默了,随即语调微微上扬,带着明显的震惊。但灵幻听得出来,它并不是完全不知情的反应——换句话说,小酒窝应该早就知道茂夫有这个能力。 「别急,本大爷马上就来。」 「你不要拖太久。」灵幻催促道。 小酒窝冷冷地嗤笑了一声:「你以为本大爷是普通人吗?」然后电话就被挂断了。 灵幻皱了皱眉,半信半疑地蹲在龙套身边,替他盖好被子,目光紧紧盯着他的脸,甚至不自觉地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指冰凉,微微有些颤抖,灵幻心里更不是滋味。 才刚刚握住没多久,盖在龙套身上的棉被忽然被人猛地掀开—— 「哇啊啊啊!」灵幻吓得一声尖叫,几乎整个人弹了起来,差点把床边的水杯给撞翻。 「小声点。」一个陌生却带着熟悉语气的声音不耐烦地响起。 灵幻瞪大眼,眼前缓缓浮现出一团幽绿色的灵体,宛如一团漂浮的鬼火,漂浮在半空中。它的脸颊上有着鲜艳的腮红,边缘有两只小小的手,其中一只还做出挠耳朵的样子。 灵幻指着眼前那团幽绿色的灵体,瞠目结舌:「小酒窝?!这才是你的真面目?」 他的表情瞬间变化无数,眉毛高高挑起,嘴角几乎止不住颤抖。要不是他心里正记挂着影山,怕是早就笑得趴在地上——毕竟,这副模样怎么看都像是一只飘在空中的鼻涕虫。 但小酒窝可没空理会灵幻的惊讶,它飘在半空中,能量略显紊乱。刚才,它可是用尽灵力一路狂飙赶到这里,简直比飞机还快。其实,前不久它还在街上悠闲地晃荡,思考着要不要顺便找点灵素补充补充。然而,茂夫的能力波动突然在空气中炸裂开来,强烈到让它心头一震,一股不安感随之而生。下意识地,它立刻往酒店方向飘去,结果刚抵达门口,手机就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灵幻新隆的名字。 「果然出事了。」它当时就这么想。 它的目光扫过房间,见到灵幻那头乱成一团的金色刘海,眼眶泛红,神情无助,活像个丢了魂的傻小子。 小酒窝的第一个想法是:爽! ——这小子平日里靠着影山茂夫耀武扬威,作威作福,今天终于也有吃瘪的时候了吧? 想当初,三年前,他们突然无预警地宣布要同居,还要交往,简直把小酒窝吓得半条命都快飞了出去。倒不是它有什么偏见,毕竟它活了这么多年,奇奇怪怪的事都见得多了,区区男男恋爱还不足以让它震惊。真正让它傻眼的是——他俩相差十四岁。 啊喂!小酒窝当时心里可是打赌,最多撑不过半年,灵幻就会嚷嚷着「这段感情还是算了吧」,然后灰溜溜地分手。谁知道,时间一晃竟然整整过了三年,不仅没分手,关系还越来越深,连小酒窝都不得不认定,这两人可能是真爱了…… 不过现在扯远了,先来嘲笑两句再说。 「哟,新隆君,脸色怎么比你昏迷的男友还难看?」小酒窝浮在半空中,晃了晃自己的小短手,「不会是吓哭了吧?哎呀,堂堂灵幻师匠居然露出这么脆弱的表情,早知道就把这一幕录下来,做成表情包!」 小酒窝等着看灵幻炸毛的反应,结果后者却毫无回应。它愣了一下,才猛然想起——哦,它现在是幽体状态,灵幻根本看不见它的表情。「……啧,没劲。」小酒窝自言自语地撇撇嘴,随即飘向床边,看向昏睡不醒的影山茂夫。 只一眼,它便明白了茂夫的状况。这是能力透支后的嗜睡现象。小酒窝记得,这种情况以前也发生过几次。只是,它更在意的是——灵幻说这是「倒转时间」的后遗症。 也就是说,影山茂夫真的成功逆时了? 小酒窝沉默了片刻,心里莫名有些复杂。很久没听茂夫提起这件事了,它甚至以为茂夫已经放弃了。毕竟,这三年来,跟灵幻两人相处得好好的,感情稳定,甚至可以说是难舍难分。那家伙……真的舍得赌上这段感情? 它心里隐隐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就算跟龙套在一起后见多了骚灵现象,但本身也不是个胆大之人。突然间见龙套身上的被子无端端被掀了开来,c灵幻新隆本能地往后一跳,失声尖叫了一下。 小酒窝显然等的就是这个效果。见灵幻整个人都快贴到墙上了,它才心满意足地现出真身,在半空中晃着那团幽绿色的身影,嘴角的弧度带着满满的恶意。 “哈哈哈哈!灵幻小鬼,你不是说自己特别吗?怎么,看到本大爷就吓成这样?” 灵幻脸色青白交错,深吸一口气,压下想要痛骂的冲动。他揉了揉太阳穴,决定不跟一只鼻涕虫一般见识。 “别闹了,小酒窝,龙套他还好吗?”他的语气难得严肃,目光直直落在床上的青年人身上,忧虑紧缠着眉头。 小酒窝这才收起笑意,扫了一眼沉睡不醒的影山茂夫,悠悠地道:“这小子从小发动完过量的超能就容易陷入昏睡。放松下来就会彻底睡过去。” 灵幻皱眉:“那他这样要睡多久?” “看他用了多少超能力。”小酒窝耸耸肩,“以前对抗爪部队的时候,有时候会睡两三天。但话说回来——你刚才说茂夫倒转了时间?他真的掌握时光逆流的能力?” “你不知道?”灵幻怔了一下,他原以为小酒窝对茂夫的能力了如指掌。毕竟,这只幽灵跟茂夫相处的时间远比自己要长。反倒是灵幻因为经常告诫龙套除了除灵不要经常使用超能力,也就对他有多少种超能力并没有太多过问。 但小酒窝的反应看出它也是第一次听说。 灵幻低头看了看影山,叹了口气,没有提及他们在自己生日前天吵了一架,只大概描述了一下后面发生的事:“……总之,我受了不小的外伤。然后龙套太过担心,就逆转了时间,让我的伤全都好了。” “等等……”小酒窝挑起不存在的眉,“你的生日?那不是还有一个月吗?” “是啊,我看了日期也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手机坏了。” 小酒窝沉吟了一会,幽幽地飘来飘去,像是在思考:“如果只是为了让你复原伤势,那根本没必要一下子倒回整整一个月……看来,茂夫还不能精确控制这个能力。” 灵幻闻言,心头猛地一沉。 要是真是这样,那龙套这次消耗的超能力,一定远远超出以往……这次的昏迷,恐怕也不是简单的短暂休眠而已。 他忧心忡忡地坐回床边,伸手轻轻地握住龙套的手,低声呼唤他的名字:“龙套,听得见吗?” 沉睡中的男人没有任何反应。 “别再叫了,”小酒窝翻了个白眼,“还不如试试亲一下,看能不能唤醒睡美人。” “……能有用吗?”灵幻一脸认真地问。 “噫,恋爱脑可真是无用啊!这玩笑你也当真。”小酒窝嫌弃得差点从空中掉下来,“别在本大爷面前演恩爱戏码!与其在这儿干等着,不如去上课吧,你不是应考生吗?” “区区大学考试罢了。”灵幻嘴角微微一勾,眼神却毫无动摇,“我要拿出我的实力,东大也是没问题。但比起上大学,我更愿意陪在龙套身边。” 小酒窝怔了一下。 尽管它只是个灵体,就见得了五官,但此刻,灵幻仍能从它的表情中看到一丝少见的沉重。 过了一会,小酒窝语重心长地问道:“你当真愿意为茂夫做任何事?” “当然。”灵幻回答得毫不犹豫。 小酒窝静静地看着他,像是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停住了。 “如果你知道他的心愿的话……”它轻轻地嘀咕了一句,然后话锋一转,“算了,你们小两口的事自己解决吧。” 灵幻敏锐地察觉到它在回避什么,开口追问:“龙套的心愿到底是什么? 我问过他很多次,他总说等时机到了再告诉我。” “哎呀,别问啦!”小酒窝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随意挥了挥小短手,“反正你迟早会知道的!” 灵幻还想再问,但小酒窝已经一溜烟地飘到了房间的另一头,故意转移话题:“小鬼,你要真是担心茂夫老是睡着的话,本大爷可以附他的身,帮他料理日常哦!” “听着就瘆得慌。”灵幻用一种仿佛看到长蛆的臭肉看着它,嘴角抽了抽,“不准你附在龙套身上。” 这家伙嘴巴还是这么欠!“哎?干嘛这样?”小酒窝不满地抱怨,“想当初本大爷为了保护茂夫的肉身,打遍天下无敌手……” 没理会小酒窝自说自话,灵幻低下头,看着自己紧握着影山的手。那双手温热而安静,指尖微微蜷曲,像是在梦境中仍不愿放开他。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变得凝滞,房间里静得连时钟滴答的声音都格外清晰。 你当真愿意为茂夫做任何事?小酒窝的话犹在耳边。他嘴角轻轻勾起一个弧度……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余波 影山茂夫睁开眼,世界在一片温暖的晨曦中苏醒。 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房间,连空气中都弥漫着阳光晒过被褥的清香。他怔了怔,猛地坐起身,指尖触及自己稚嫩的手臂。纤细,毫无成年后的筋骨分明。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镜子里映出十四岁的自己——眼神澄澈,稚气未脱,刘海乖顺地搭在额前。 心跳仿佛凝固了一瞬,随后骤然炸裂,如同沉入湖底的星辰,溅起不可遏制的波澜。 脚步轻快地奔下楼,歺厅里母亲正在做早餐,父亲坐在沙发上看新闻,律穿着校服,坐在餐桌前安静地喝牛奶。每一个画面都像玻璃珠里倒映的世界,透亮又完整。 他不记得自己上一次看到这一切是什么时候了。 或者说,他根本不敢去记起。 调味市的街道依旧人来人往,盐中学的教学楼在阳光下泛着温暖的光泽。影山茂夫提着书包,脚步轻飘飘的,仿佛漫步在一片蓬松的云端。他看到了平日的同学们,见到了肉改部的前辈们,他们仍然热情地邀他一起锻炼。他还看到了心电感应社的成员们,在社团教室里吃着零食、玩着游戏机。 一切如昔,甚至连细节都不曾偏差。 然后他遇见了那个人——十七岁的灵幻新隆。 少年站在公园的长椅上,神采飞扬地向一群小学生吹嘘着自己神乎其技的“除灵经历”,夸张的手势划破空气。阳光落那茶金色的头发上,细碎的光斑有如揉碎的水晶石。琥珀眸子一笑,像是一整个春日的晨光都揉进了眉眼之间。 茂夫愣愣地站在原地,感觉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坠入心湖,他双手捧着想把它打捞起。 他想要靠近,想要抓住这一刻。他走上前,听见自己用带着些许紧张的嗓音问:“你……你真的是灵能力者吗?” 新隆眨了眨眼,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当然!你要不要拜师?我可是新世纪的灵能大师!” 茂夫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感受着体内流动的暖流。 他轻轻地笑了。 他们很自然地走在一起。跟新隆一块就会感到很安心,他会开导自己丶教他如何处理人际关系,让茂夫不必那么压抑。他是夜空中的银河,是日复一日的潮汐。 新隆总是带着他到处乱跑,带他去吃深夜的小摊,带他溜进摩天轮,带他站在山顶看夜景。他指着天上的星星说:“龙套,你看,夜空像一块深蓝色的琉璃,我们就像里面的光点,就算微小,也能发光。” 茂夫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指尖相触的瞬间,世界仿佛沉入了一片柔软的海洋。 幸福终归不是长久。茂夫不记得争执的起因是什么,也许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矛盾。新隆在怒火中大声喊了“你是骗子”,他的眼神像是碎裂的琉璃,茂夫感觉胸口像是被撕裂了一道裂缝。 他慌了,他害怕了,他想挽回,但情绪不受控制。心脏被狠狠攥紧,呼吸变得急促,不受控的能力像是狂风暴雨般席卷而出。空气崩塌,大地颤抖,天空被灰色所吞噬。 熟悉的调味市火光冲天,建筑坍塌,街道四分五裂,天幕像破碎的镜片,一片片坠落。 他站在废墟中央,呆呆地望着自己的双手,掌心沾满了灰烬,像是夜幕下残存的余烬。 “不……”他的声音轻得像落入深渊的雪花,“我没有骗你……” 他的家人,他的朋友,心电感应社,肉改部的前辈们……所有的人,都在他面前化作黑色烟尘,风一吹便散落一地,随着这场毁灭消散,连灵幻新隆也倒在他的面前,身上沾满鲜红色的痕迹。 影山茂夫扑过去,颤抖地伸出手,却只碰到一片虚无。 灵幻新隆的身影像是被风吹散的沙砾,逐渐褪色,直至透明。 “你明明内心藏着什么秘密……” 那是最后的声音,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温柔得像一滴坠落在湖面的露水。 然后……一片沉寂…… 影山茂夫猛地睁开眼,心脏剧烈地跳动,冷汗濡湿了额角。 周围寂静,夜色沉沉,他仍然是三十一岁的自己,躺在属于自己的床上,身旁没有被毁灭的城市,没有消失的亲人,没有化作尘埃的灵幻新隆。 胸口传来隐隐作痛的悸动,像是一块被烈火灼烧过的琉璃,破碎,却仍残存着炽热的温度。 他抬手捂住自己的脸,指尖微微发颤,痛苦呻吟。 “龙套,你终于醒了。”浴室的门被推开,白色水雾从门缝飘散出来,灵幻新隆随手用毛巾擦了擦半干的头发,见影山茂夫睁开眼,顿时露出惊喜的神情。他几乎是小跑着冲到床边,扑向床上那具熟悉的身影。 “师匠……” 影山的声音低哑,他缓缓抬起手,从脸上移开,指尖轻轻触碰着灵幻的脸颊,像是在确认他是否真实存在。感受到温热的肌肤,他的眼神先是浮现出一丝安心,可很快,梦中的一切汹涌袭来,胸口像被重锤敲击,疼痛翻涌不止。他的手缓缓收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始终一言不发。 “你还好吗?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灵幻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原本放松的笑意渐渐收敛,换上焦急的神色。他坐到影山身旁,仔细打量着他的脸色。 影山摇了摇头,沉默着支撑起身体,看上去和往常无异。 灵幻松了一口气,接着又问。“你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影山抿紧嘴,低头沉思。脑海中的记忆从混沌中慢慢浮现——灵幻满是绷带和纱布,一脸吃疼地从医院里走出来;他们一起回到了家;而后,他终于发动超能力,看着自己心爱的人恢复正常的模样。点了点头,影山表示记得,却没有多说什么。 见状,灵幻也没再追问,只是笑了笑,站起身来。“你饿不饿?我去弄点东西吃。”话音刚落,他便急匆匆地转身想朝厨房走去。 望着他的背影,他缓缓地说。“师匠,生日快乐。” 灵幻的脚步猛地一顿,随即猛然回头,皱着眉满脸无奈地看着影山。”龙套,我的生日还有两个星期才到。”他顿了顿,语气郑重了几分。“实际上,你把我们倒回了一个月前,而你整整昏睡了两个星期。” 影山怔怔地望着灵幻,愣愣地喃喃道:“一个月?” “显然你并没有打算把我们带回那么久以前。” 灵幻又折回到他身边,伸手搭在他肩上,表情难得地严肃。“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但是我经常说,超能力不能对人使用,更何况这种能力会让你昏迷那么久。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用这种时间倒流的能力,万一有什么不可逆的后遗症,那就糟了。” 一阵沉默。 “龙套,你能做到吗?” “师匠……”影山低下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灵幻回想起这两个星期,自己的生活仿佛被阴云笼罩,心惊胆战,深怕龙套再也醒不过来。那是他最害怕的事,可即便如此,他也能猜到龙套不会就此罢休。 在影山昏睡期间,人型小酒窝曾来看望他,并递给灵幻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串数字,看起来像是电话号码。 “这是什么?”灵幻狐疑地问。 小酒窝笑了笑,语气轻松。“背下来吧,万一哪天时间真的倒流了,可能可以派上用场。” 灵幻皱眉想追问,可不论他怎么试探,小酒窝始终闭口不答。他其实一直知道龙套心中藏着一件非做不可的事,也察觉到他一直在训练某种能力。 他曾经问过,可龙套从未正面回应,所以他只能靠自己的推测去拼凑出答案——龙套想要倒流时间。 至于想回到什么时候,灵幻心里多少有些数,大概是受难日之前。 这个想法理论上是美好的,它意味着可以拯救无数牺牲的人,阻止灾难的发生。但站在灵幻的立场上,这却是他无法接受的事。 如果大量使用超能力会对影山的身体产生后遗症,那他首先就不乐意。更何况,谁能保证阻止了受难日之后,他们的未来还会如现在这般? 他们还会相遇吗?他们还会相恋吗?这一切都成了未知数,而灵幻……他不愿意冒这个险。虽然在此之前,他曾对着昏睡的龙套说过自己愿意帮他达成心愿,现下来看,这句话必须收回了。 遗憾R18(同性愛) 一时之间是尴尬的沉默。龙套并没有回应,灵幻知道这是他固执的一面,当然他坚持那么久的事,也不可能一下子就顺着自己的意思来应允,心想以后再慢慢开导他。 龙套虽然沉睡了两个星期,但身体似乎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也看不出虚弱消瘦的样子。这让灵幻安心不少,但还是赶紧去做点吃的给他补充体力。 灵幻简单地用家里剩下的食材做了顿饭,看着影山吃饭的样子,灵幻想着明天一定要去买更多营养的食材,好好给他补补身体。 自从他们同居以来,一直都是灵幻负责做饭。也是在那之后,他才开始正式学做料理。所幸他天赋不错,在这方面也上手得很快。反倒是影山,除了饭团,最多也就会做个蛋包饭。不过这也没关系,能亲手做饭给心爱的人吃,本身就是一种幸福。 以前龙套负责洗碗,但在灵幻心里,他现在还算是病人,所以今晚的碗筷还是自己来洗吧。灵幻让影山先去洗漱,自己收拾好碗筷走到流理台。 他一边洗着碗,一边想着接下来要怎么调整影山的状态。然而,就在他放松的瞬间,一双温热的大手突然穿过他的腋下,将他整个环住。 洗到一半,突然一双大手从腋下穿过,将他吓了一跳, 灵幻猛地一僵,往后一靠,撞上了一具结实的胸膛。 “龙套?你怎么还没去洗澡?” “师匠……” 低沉的嗓音带着呼吸的热意,像温热的海潮擦过灵幻的耳廓,一股酥麻的电流瞬间窜遍四肢,让他的双腿微微发软,手里的瓷碗都握不住。影山接住了那只险些掉下去的瓷碗,轻轻放回水槽,然后抬手扶住灵幻的脸颊,让他缓缓转向自己。下一秒,影山低下头,吻住了他的唇。 他们交往以来,接吻是常有的事,但大多时候都是灵幻主动。影山这次会主动吻他,让他有些意外,但他已经顾不上去细想了。 他顺着对方的力道慢慢转过身,回应这个吻,双手攀上影山的脖颈,唇舌交缠,呼吸渐渐交融在一起。 心跳狂跳成一首激情的乐曲,分泌的唾液也随着亲吻的方向流出嘴角,牙齿偶然碰撞到却也不想停下来,彷佛想要吸取更多,最好能碰触到对方的灵魂。 说来两人都交往三年了,但这样的深吻却是少之又少,少年都能预测到接下来拘谨的大人会说他累了要早点睡。一阵战栗自后背袭来,才感觉到龙套的手滑进卫衣下摆触摸他的肌肤,他忍不住张眼看向对方,原来影山也是张着眼睛的,而那双眸子此时却带着不同于以往的光芒。 “龙套,你……”灵幻匆忙结束这吻,颤抖的声线唤了他一声。 影山的脸也是潮红着,他用姆指抹去灵幻嘴边的银丝。“要一块洗澡吗?” 耳边响起开水壼的汽笛声,头顶大概也冒出蒸汽了。也太突然了,虽然以前曾一块去泡过温泉,但都遵规守份的,没参杂什么恋人的想法,但影山这句“一块洗澡”绝没那么简单,明明在穿越时间前的那天,他根本还不愿两人的关系再更进一步,会不会龙套这个长觉把脑子都睡坏了? 可是灵幻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他又飞扑回影山的怀里,用鼻音快速回答嗯的一声,嘴唇便用力撞上影山的,捧着他的脸开始无章法地啃咬着对方的唇瓣,舌头滑过唇齿,扫遍口腔的每一处,甚至尝到淡淡的血腥味。 他们都发出近乎呻吟的声音,影山握着灵幻纤细的腰枝,轻而易举将他抱起,他们成了灵幻高于影山的姿势拥吻,他乾脆用双腿圈住影山的臀。 可能是影山用了瞬移,他们已经在浴室了,其实灵幻也搞不清楚,只感觉到心脏不停撞击着胸膛,脑袋却是缺氧的状态,只想给予又想索取,但对象只能是影山茂夫而已。 趁着接吻的空隙,他们各自剥除对方的上衣,又各自褪下自己的裤子,接着又是无止尽的亲吻,像是极渴的人,而另一方是救命的泉水。他们在倾泄的花洒下,藉着水流爱抚着彼此的身躯。 龙套有着结实的身材,因为他有在锻练,听说是从国中开始的习惯,灵幻虽然体能不错,但各项运动都是玩玩而已,没有特别坚持,可少年人的优势就是处在绝佳的状态,有着优美的身形。两人都把对方当作珍玩一样,爱不释手,指尖无所忌惮的滑过每一处。 相同性别的好处是明白生理的构造,即便是第一次握住对方的性器,也知晓如何去取悦那个部位。不过另外一个部位,显然影山就不甚明了,灵幻则是有经验地带着他的手指小心为自己做扩张,这个半年来他自行偷偷开发的技巧。 进行到一半后,他们决定移师到床上。影山茂夫这个三十几的处男,其实也有做些功课,但往往看到一半时却因为太过羞耻而中途作罢,但至少他观看过的影片都是在床上来的。 等到了床上,影山的动作比起刚刚在浴室里较熟练多了。他在帮灵幻扩张时,试图用亲吻耳垂来分散对方的注意力。灵幻抓着影山的背,被亲咬耳朵的快感让他接近失控,当龙套的舌舔近耳孔里时,脚姆指全都紧缩在一起。紧缩的不止是这里,还有后穴也是狠狠地绞紧来物。 “师匠……请您放松一点,”影山关心倍至地说:“若您很不舒服的话,那我就停下来好了。” “不……龙套不要停。”灵幻是咬着牙回答。“我是真的想做,但第一次难免会比较紧张,我们慢慢来,千万别太心急。” “可是您看起来好像很痛的样子。” 他揉揉那柔软的黑发。“这跟按摩一样,起初会有些疼,不过后面就会很舒服了。” 这番话倒不像是恋人耳鬓厮磨的情话,反而像师父开导徒弟的一场对话。 他们用上了灵幻准备好的润滑液,这时少年的后穴已可容纳三指的进入,而他也慢慢从中觉察到一些快感,身体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紧绷,抬高臀便向着另个男人的火热处靠去,没想到对方却缩了缩身子,灵幻露出委屈不解的表情。 影山的大掌贴在灵幻柔软的小腹上,表情比起灵幻更为无助,他的声音微弱。“其实我一直很想要师父的,但是我又怕您会后悔。我们相差那么多岁,您本可以无忧无虑享受青春的……” 灵幻则是立时捧着他的脸。“我是绝绝对对不会后悔,你千万不要那么想。” “可是……” “我这么说可能很天真,但是我觉得我跟你是命中注定好的,没有你就没有我。我就是喜欢龙套,这跟享不享受青春,根本没关联。”他拨开那垂下的浏海,深情款款地回望着影山。“之前说什么分手的话那都是气话,其实只要跟你在一起,我都觉得很幸福。” “……” 灵幻跟着仰起头轻轻吻他的嘴角。你真的不想做也没关系,虽然会有点遗憾,但我都可以的。 影山的眼角泛起了泪。“我不想有遗憾,所以师匠……请原谅我。” 讲什么原谅不原谅的……灵幻新隆本想这么回话的,但影山抬起了他的腿架在了肩上,火热的身躯再次贴近自己。 他抱紧了对方柔软的身子压了下来,那根滚烫的阳具蕈首往稚嫩的后庭前进。听见吃疼的声音,只能拚了命地说对不起,灵幻只是死死的紧抱着汗湿全身的男人。 初尝性事的两人在此磨合许久才渐渐找到和谐的沟通姿势,影山在抽插之间也反覆的亲吻着怀中的人,温柔中却带着淡淡的哀伤,灵幻因为太动情了直到隔天才发觉那点。爱与欲交织一块,最终两人迎来高潮。 灵幻高潮了两次,一次前一次后,没经验又事发突然并没有用上保险套,所以是被射在体内。太过舒爽所以有了倦意,但还是得忍住困意去清理乾净才行。 他跟龙套说要去浴室。 “师匠,让我来帮你吧!”影山小小声说。 看见影山周身起了微微的紫光。用超能力吗……也好,因为全身上下都发软无力,超能力此刻还真好用。“好。” 灵幻这么想,隐约好像听见龙套在咕哝些什么,太小声了,听不清。 “请原谅我,因为我不想有遗憾……新隆。” 切割 灵幻新隆做了一个春梦。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落进来,微微的暖意轻抚着他的肌肤,仿佛梦中的余韵仍未散去。灵幻带着一丝满足的微笑缓缓睁开眼,残存的朦胧睡意让他在床上赖了一会儿。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梦到了什么——梦里,他和影山茂夫终于突破了某道界限,彼此交融,贴得比任何时候都更近。 这并非他第一次做这种梦,但却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梦境的触感与温度。影山炽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脖颈上,带着轻微颤抖的亲吻,每一次触碰都像深海中翻涌的暗潮,将他整个吞没。甚至,就连影山缓慢进入自己、深深填满的感觉,都真实得让他心悸。他在梦境的高潮中失去了意识,而现在回想起来,仍然忍不住低声笑出声。 可是…… 龙套人呢? 灵幻翻身坐起,扫视了一圈空荡荡的房间。昨晚影山去了小酒窝那边,看样子还没回来。床的另一侧已经凉透了,证明影山压根没有回来过。他轻叹一声,又往枕头里埋了一会儿脸,任由梦里的画面在脑海中回放。影山在情动之际的神情,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隐约透着一抹浅浅的哀伤…… 不过,那终究只是场梦而已。 现实中的影山,在醒来后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情绪波动。即使得知他们倒回了一个月前,自己更是昏睡了整整两周,他都没有露出丝毫惊讶。相反,他只是盯着扑到自己怀里的灵幻,一言不发,沉默得让人不安。直到灵幻主动开口问他饿不饿,他才低声回答,说想吃饭。 灵幻本想劝他别再做这种疯狂的事,但在那一刻,他没有开口的勇气。 手机的震动声打破了房间里的安静。 灵幻拿起手机一看,是小酒窝发来的信息,催促他赶紧去上学。他先回了一条:“龙套在你那?” “对,别担心。” 既然小酒窝这么说,灵幻也不好再追问。他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起身换衣,叼着面包匆匆出门。 早晨的街道已经被熙熙攘攘的人潮填满,空气里弥漫晨间才有的独特气味,偶尔有三三两两的麻雀扑棱着翅膀掠过路灯杆。灵幻走在人行道上,踏着晨光在地面上投下悠长的影子,像是一只游荡的幽灵。他的步伐并不算快,甚至可以说有些拖沓。毕竟这两周的疲惫并不是那么容易散去。 到了教室后,他发现两周的缺席并没有造成任何影响。现在的课程基本都是复习升学考试的内容,试卷上的题目写来轻松无比,根本用不上什么脑子。可是,即便如此,他的心思也不在学习上。 他满脑子都在想着影山茂夫。 龙套终于醒了,真的太好了。可是……自己好像还没来得及提醒他,千万不要再做那种事。唔,等等,那个场景为什么似曾相识?他好像已经对影山说过这句话了……但这明明不可能啊?是这两周焦虑过度,导致记忆错乱? 中午休息时,他拿出手机拨打影山的号码,却一直没人接听。最后,他只好发了条信息:“记得吃饭,好好休息,放学我会直接回家。” 然而,放学后,他再次拨打影山的电话,依旧没有人接听。 带着不安的情绪,灵幻回到了他们的家。房间里空无一人,影山还是没有回来。 他立刻拨通了小酒窝的号码。 “龙套还在你那里吗?” “对,本大爷想他昏睡了这么久,做些检查看看有没有问题。” 灵幻想了想,觉得有道理:“所以他在检查,才没办法接电话?你们在哪里做检查?我去陪他好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免了吧,小鬼,茂夫这边没什么事。他要你自己多休息,你这两周也累坏了。” 灵幻皱起眉,正要再问,对方却匆匆挂断了电话。 一股奇异的不安再次感攀上了脊背。 他立刻打开定位系统,影山的手机信号显示在东京,地点还颇为偏僻。从地理位置来看,那地方极有可能是某个国家级的特殊机构。以龙套的能力,被带去那里检查倒也不算奇怪。 但是……他为什么连自己的信息都不回? 灵幻在手机上打了几行字。“龙套,看到信息回我。”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夜幕降临直到深夜,手机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影山的信息未读,小酒窝的电话也打不通。 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在心头盘旋,越来越浓烈,像是潮水一点点将他吞没。 他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了…… 灵幻新隆的预感果然成真。 影山这一走,整整三天没有回来,最让人不安的是,他竟然连一条消息都没回。 灵幻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指尖在屏幕上不停滑动,眼神焦躁地盯着聊天记录,那一连串“未读”像是嘲笑他的沉默。终于,他再也忍不住,像撒塩一样疯狂拨打小酒窝的电话。 铃声响了几声,那边接起。 “龙套呢?”灵幻劈头就问。 小酒窝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还在做检查。” “做检查?连着三天?不曾中断?你确定他没出事?” “真的还好好的。”小酒窝的语气一如既往地轻描淡写,但灵幻却听出了敷衍。 灵幻没有放弃,他几乎每隔几小时就拨一次,小酒窝有时候接,有时候干脆不接。后来,他终于忍不住放话:“我要去东京找他。” 小酒窝一开始还耐着性子安抚,但态度越来越冷淡,最后干脆摆烂:“小子,你不是聪明绝顶,又比同龄人早熟吗?在成人的世界里,这些意味着什么,难道你还猜不到?” 灵幻被这句话堵得说不出话来,但不安却像冰冷的潮水般涌上心头。 ——影山茂夫,是真的不想让自己找到他。 他还是踏上了去东京的路。 然而,不论他怎么找,影山就像从世界上被抹去了一样。小酒窝不再接电话,影山的定位消失,甚至连相关的个人信息也像被系统屏蔽了一般,无论他查什么,都找不到任何有效线索。 他终于收到了影山唯一留给他的讯息: “师匠,不要找我。” 简单的六个字,没有一丝多余的情感,像是用冰冷的刀锋割断了他们之间的一切过往。 灵幻呆呆地看着屏幕,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连呼吸都变得迟滞。 他真的走了。 不想再见自己了。 他坐在东京陌生的街头,整座城市在他眼中都变得模糊。直到有个穿着黑西装、看起来像是公家机关的人出现在他面前,把他送回了味醂。 对方态度礼貌又冷淡,告知他公寓可以继续住,灵能相谈所也不会被关闭。 但灵幻才不在乎这些。 他终于明白了,影山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切割自己和过去的联系,把他推回普通人的世界里。 可灵幻不愿接受,他决定去东京上大学。 在那之前,他想了很多。 影山为什么这么做? 他想到了很多可能性,也从只言片语里猜出了些端倪。而最让他无法释怀的,是那个他以为只是春梦的梦境——那个真实得仿佛发生过的夜晚。 影山的触感,影山的吻,影山的喘息……一切的一切,都过于鲜明。 可如果那不是梦呢?如果那是真的发生过——只是影山倒回了时间,强行将那段记忆从现实中抹去,让一切回到“未发生”的状态呢? 灵幻依旧是个处男,但在某个层面上,他已经和影山做过了。 想到这里,灵幻新隆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可真是讽刺啊。 执拗 面对影山的离开及彻底断联,灵幻新隆的确感到难过,但并没有因此痛哭流涕,也没颓废沉沦。他太了解龙套那份下定决心便寸步不让的固执。既然龙套选择离开,这件事就几乎没有转圜的馀地,除非那人有一天能自己想明白,否则任何人都无法改变他的决定。 灵幻并没有停下自己的生活。他最终选择到东京读大学。原本学校方面强烈建议他接受保送至京都的某所名校,不但免学费还包吃住,甚至每月发放生活补助。这种过于优渥的待遇显然幕后有人在操作。 一度想放弃学业,看看是否能逼影山现身阻止他,但转念一想,龙套大概会为此生气吧,他不想让影山为自己操这份心。既然没有选择照着对方的意思走,那么今后的日子就只能靠他自己了。 当初老师建议他选择理工科,毕竟将来的出路更加稳定理想。但灵幻偏偏选了文科。这份选择,或许不会被谁察觉,但对他而言,这是属于他对抗命运丶也对抗影山沉默离去的一场无声反击。 清晨六点半,闹钟准时响起,灵幻新隆睁眼的第一件事,依旧是下意识摸向床边的手机。每次都是会不自觉地打开通讯软体,看一眼没有任何更新的讯息栏。 没有回覆。当然还是没有。讯息栏里最后一条仍停留在那句:「师匠,不要找我。」 他把手机扣上,坐起身,房间被东京冬日稀薄的阳光照得苍白。这间狭小的学生宿舍里只有一张书桌丶一张单人床和一个几乎装不下什么的衣柜,墙角还堆着他昨天没来得及摺的洗衣。地板乾净,窗台乾燥,整个空间整齐却毫无生气,像是什么刚被连根拔除过一样。 他迅速洗漱完毕,系着那条丁香色的围巾,背起书包,踏上通往校园的路。 东京的街道比味醂多了几分匆忙,人声丶车声丶广播声交织在一起,像没有间断的背景音,让人无法完全沉溺于孤独。 学校生活其实不如他想的那么难熬。老师教得不错,同学也都不坏,偶尔还有人会找他聊聊天,约去图书馆或者一块吃饭。他成绩还可以,尤其是论述写作,每次教授都会特地点名表扬,说他文笔深刻丶有情感张力——谁明白那些字句是从多少个深夜里、从他眼神空洞地盯着天花板发呆时生出来的。 每当要交关于人生选择的作业时,灵幻总是写得特别快。他写一个人如何从被遗弃中学会独立,写两个人明明相爱却不能在一起,写时间如何无声无息地抹平伤口,也写某个深夜梦到自己被一双熟悉的手抱紧,但醒来时身边什么都没有。 没课时他去打工,也是这种生活让他习惯了速食。想起两人同居时,他总会做饭,为了让龙套吃得健康,学新菜色偶尔也会有失败的时候,两人硬撑着吃,嘴角发苦却笑得像世界上最幸福的两个人。 他俨然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大人”,但无论表现得再怎么成熟丶坚强,早上起床丶晚上睡前,还是会悄悄看一眼那条讯息。 他总是在这一刻告诉自己:再撑一下,再过一天,说不定龙套就回来了。 夜深了,远处高楼的霓虹像是不眠的眼,默默注视着城市里无数孤单的灵魂。灵幻新隆视线盯着天花板。 窗外传来轻微的风声,窗框晃了晃,像是谁在轻轻敲打他的回忆。那年冬天,影山第一次主动靠近他,在相谈所的旧沙发上,靠着他打了个瞌睡。呼吸平稳,额前的浏海随气息轻动,像小动物安静地窝在怀里。 当时他心想,自己永远都要在待在这人的身边;可是现在那个人却离他远得像梦一样。 一转眼,一年过去了,那人还是没有来找他。 灵幻新隆每天早上依旧会看一眼手机,哪怕明知道不会有新讯息,他还是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像是在检查心跳是否还在,像是在证明自己还没有放弃。 这嬍年里,他该读的书照读,该考的试也没落下,生活稳稳当当地往前走,却总觉得心里有什么空了一块。他像个正常的大学生一样上课丶吃饭丶打工丶写报告,唯一不同的是,他还在经营那间早该关门的“灵能相谈所”,只是改到了网路上。 灵幻设了一个小网站,设计简陋丶功能阳春,只有一个“联络我们”的表单和一段简短的介绍:“为您解决灵异困扰,诚信经营,匿名保密。”他每天更新一些都市传说丶灵异趣闻丶或者是自编的驱邪小知识,甚至是UMA未知名生物的相关内容。这些资讯很少有人关注,但灵幻不在意,他更新得很勤,几乎到了偏执的程度。他不是为了点击率,只是希望,哪一天会有个熟悉的名字出现在联络表单里,或在某个怪异的事件里藏着那人的痕迹。 有时候,他会接到一些来路不明的委托:什么废弃工厂的诡异声响丶山区失踪者的灵异谣言丶或是有人在镜子里看到另一张脸。灵幻都会一一记下,然后尽自己所能去查资料丶分析丶推理——虽然他知道,自己没有龙套那样的能力,无法真正解决那些问题。但他还是去做,因为每当他动笔写下“处理中”三个字时,他就彷佛又成了那个过去会和龙套一起出委托的“师匠”。 这样的日子又过去了两年。他从大一熬到了大四,早已熟悉东京的街道丶熟悉独居的生活丶也习惯了没有人在家等他的每一天。但有些东西,始终没有变,比如他还是会做梦,梦见龙套。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情形一点也不奇怪,梦境也是什么都有,平淡无奇的丶光怪陆离的,但直到最近灵幻才想通,其实某些梦境是真的,龙套确确实实来找他了,一次又一次。但他总是过份地又将时间倒流,让一切又从未发生,只变成他虚幻模糊的梦境。 像是某种保护机制,也像是一种惩罚。龙套不让他记住这些,或者,是不让自己留下来。但他也知道自己也不是那么容易就会放弃的人。 这三年来,他已经什么情况都设想过了,所以—— 哪怕只能在梦里见到你,我也会等着。哪怕下一次还会被你“倒带”,我也会记住。 这是灵幻新隆,唯一的执拗。 灵幻坐在电脑桌前,打开那个自己设计得一点也不专业的谘询网站,手指在滑鼠上轻轻转动。周末夜晚的宿舍显得很安静,彷佛把他跟外面的喧闹隔成了两个世界。 刚更新完网页内容的灵幻起身点开电热水壶,等水咕噜咕噜地烧开,又取出两只马克杯,泡了两杯茶。这两个马克杯是从味醂带过来的,是他跟龙套用的情侣对杯。 一杯放在自己面前,另一杯则摆在桌边。然后翻阅自己的笔记本,这几年记录下的分析——梦境出现的频率丶时间……甚至当晚的天气丶饮食丶网页内容都有一一列出。给自己整理出了一套不成体系的规律,而今夜的条件都完美符合。所以他猜自己今晚会“梦见”龙套。 窗帘在夜风中轻轻飘动,月光斜斜地透进来,本该是单纯的光影,此刻却晃动得影影绰绰。灵幻端起另一个茶杯走到窗边推开窗。果不其然,他所企盼见面的人就飘浮在窗外。 “龙套,喝茶。”他举起杯。 “师匠……” 这个人来了。 守护 黑发男子乘风而来,驾驭着月光,仿佛是一尊回应他心愿的神明从天而降。他的模样一点没变,就像十年前他们初次见面时,也一样震撼他身心。 “你……早就知道我会来?”影山茂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依旧是那种温和中带着沉静的语气,夹杂着几分难以置信的颤抖。 他瞬移到灵幻身后,声音轻得仿佛怕惊扰梦境,却还是搅动了他心底最柔软的那层波纹。 灵幻转过身面对影山。“对。我是你的师父,也是你的恋人。你有多固执,又有多贪心,我怎么会不知道?” 影山站在对面,黑色的眼瞳中浮现出被发现的慌张与挣扎,那张脸没有变,时间像是绕过了他,未曾留下丝毫痕迹。 灵幻将茶杯递给他,嘴角带着一丝心酸的笑:“所以,龙套,你别再做这种事了……” 影山低下眼,脸颊泛起羞涩的红晕,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却又说不出口自己的懊悔。“对不起……我本来以为,只看你一眼就走的。最开始我是这么想的……” 他垂着头,指尖蜷缩,像是在惩罚自己。他真的曾经这么想,但后来他发现自己做不到。当初影山决定离开灵幻,是因为意识到自己太过贪恋与他共处的时光。明明已经拥有了时间回溯的能力,明知道自己该回去修复那个被毁灭的世界,可影山总是不断拖延。 后来灵幻新隆得知时间回溯的事,他又害怕师父会反对、会讨厌自己——因为师父曾经告诫过,不该再动用时光倒流的能力。 “我不敢让您知道我的计划,所以我只能选择离开。”他声音低沉,像是压抑许久的忏悔终于说出口。 他做不到彻底断开……一开始,他还能忍,每隔两三个月,就远远地去看一眼灵幻新隆,不被发现。可到后来,他越来越想听到对方的声音,想看他在阳光下走路的模样,想触碰他修长的手指、拥抱他纤细的腰身……于是影山茂夫愈靠愈近,直到被灵幻新隆发现,就—— “就倒回时间,让一切像没发生过一样。”灵幻替他说完,语气中没有责怪,只有温柔的感慨。 影山一次又一次重来,一次又一次……他知道自己这样很自私,可他就是忍不住……他真的……真的太想念灵幻了。 影山的目光终于与灵幻对上,那双黑瞳仿佛夜晚无声的湖泊,藏满了无法诉说的情绪。他虽不善言辞,但心中的情感早已透过眼神与举止传达给对方,这正是龙套独特的方式。 “我都明白的,龙套,你想要的事,我会答应你。” 影山抬起头,眼中满是惊讶与难以置信。 “我答应你了,所以——请你不要再倒回时间了。”他轻轻笑了,那笑意中却藏着深深的疲惫。“在那之前,我想先和你聊聊。” 他伸出手,像是在接住某个易碎的东西。 “龙套,我对你的感情,从来没有变过。” 空气顿时静了下来,连月光都仿佛凝固。灵幻站在那里,像一个等待已久的港口,而风,终于带回了那艘离开许久的船。 影山茂夫胸口彷佛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那不是羞愧,而是一种被原谅后才真正涌现的痛。 原来他一直以为自己的行为是“舍不得”,但此刻才明白,那其实是逃避。他用时间回溯将一切掩盖,能悄无声息地靠近丶触碰,再默默离开,仿佛这样就不会对谁造成伤害。但他早就知道,这些偷来的相处片段,终究都是不完整的。不是因为灵幻没发现,而是因为他从来不敢让对方真正记得。 他害怕灵幻反对自己丶害怕被讨厌,更害怕一旦坦承这些年来他做了什么,对方会直接转身离开。现在——灵幻说答应他了,那句话就像一道温暖的光,划开他压抑了数年的阴霾。 原来他没有被放弃,原来他可以不再逃,原来他能继续前进。 影山茂夫的心像被什么悄悄融化,热流从胸口一路漫上眼眶。他没有掉泪,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颤抖。 “龙套,我对你的感情,从来没有改变过。” 此时成了真,影山彻底泄下心防,将额头依靠在灵幻肩上,他终于承认,自己这些年来止步不前,只是为了确认对方的心意。 灵幻新隆拥抱住影山茂夫,这一夜很漫长…… 两人并肩坐在灵幻宿舍的床边,窗外的夜风轻轻吹动窗帘,月光洒在地板上,像一层静默的雪。 灵幻侧过头看了影山一眼,语气温和却带着几分认真:“说吧,我想听听你的计划。” 影山垂着眼,不太敢直视他的目光,像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藏在心底。 灵幻干脆一手撑在床边,换了个姿势:“那我问,你答。你是不是想把时间倒回到‘受难日’之前?” 影山微微皱了下眉头,随即点点头。 这个答案并不出乎灵幻的预料。他早已猜到——影山的执念从来不轻。然而他更关心的是,那种时间倒流带来的副作用——沉睡——影山是否找到了解决的方法。 “你解决那个副作用了吗?”他问。 影山摇头,神色带着难言的疲惫。 “那你有其他办法?” 影山似乎更犹豫了。他的沉默本身就是答案。 灵幻眼底掠过一丝沉思,声音低下来:“你打算用的方法……是不是跟我有关系?” 这是这些年来,他从小酒窝偶尔脱口而出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的猜测。 影山的眼神在听到这句话时明显闪烁了一下。 果然是这样。灵幻轻轻叹息,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龙套,我要怎么做,才能帮你呢?” “师匠……” “既然我才是那个‘必要的要素’,难道不应该让我知道全部的细节吗?况且我没办法回到‘受难日’之前吧?那时我还没出生,什么都不知道,真的能完成你的计划吗?” 影山低头沉思,像是在努力组织语言,良久才开口:“我原本是打算自己回去。就算会沉睡……我也许能阻止那件事。但我不能百分之百确定,时间上能抓得那么刚好。” 他停顿一下,目光凝重:“如果倒回到铃木统一郎发动攻击之前……那也不行。” 灵幻知道铃木统一郎是谁——是“爪”组织的头目,在“受难日”之前就曾策动过一次恐怖袭击。当时是龙套平息了那场混乱。如果他倒回过去后陷入沉睡,那就没有人能阻止那场灾难了。 “所以必须送一个人回去,阻止‘那件事’发生。”影山望着灵幻,“一个我能百分之百信任的人,必须是……你。” 空气顿时静了一拍。 送一个人回去?灵幻怔住了。他好像听懂了影山的暗示,但又觉得太不可思议。 “你做过这种事吗?把一个人……送回过去?” 影山摇摇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没有……我只送过一只狗回去……波吉……” 说到后面,他的头也慢慢低了下去。 灵幻愣了愣:“波吉……你是指我小时候在收容所遇到的那只黑狗?” 影山缓缓点头:“波吉原本是我们在一次除灵委托中捡到的幼犬,我们一起养了牠三年。后来你准备去上大学,打算把牠送养,但你迟迟下不了决心……我知道你很难过,就……就把牠送回了你四岁那年。那样……你就可以继续照顾牠了。” 灵幻的表情一下子变了。他很想说一句:“我不是说过,不可以对人和动物用能力吗?”但那句话卡在喉咙,怎么也说不出口。 因为他明白,影山那样做,一半是为了他。 而且结果也不坏——他小时候的确遇到了那只狗,确实带回了收容所,还陪了自己七年。那只狗当时就让他觉得很熟悉……而他也确实给牠取名“波吉”。 他静了几秒,才缓缓说道:“所以……把某个人送回过去,是可行的。” 影山轻轻点头。 灵幻微微叹息:“如果是我回到过去,想办法告诉‘以前的你’会发生什么,让你提前准备……可要是没能说服你怎么办?如果你不信我呢?” “你会的。”影山看着他,眼神坚定,“因为你是我唯一相信的人。” 唉!这句话已足以誏自己沦陷。灵幻垂下眼帘,声音像风一样轻:“你啊……总是把希望压在我身上。” 他知道龙套的心里,一直有一道过不去的坎。这些年相处下来,影山从未真正露出过毫无负担的笑容——当然,他笑过,甚至是诚恳的,但灵幻总能看出那笑容背后藏着难以释怀的遗憾。灵幻始终希望,有一天能看到他开怀大笑,无忧无虑,就像一般人该有的模样。 即使早已明白无法动摇影山的决心,知道他对过去满是自责、渴望弥补,但灵幻仍旧带着柔情,把他的脸捧在掌心:“龙套,我答应你的事不会反悔。但我还是想说一句——其实你也不用总是逞强。每个人心里都有后悔的心结,可你要知道——难过的时候,逃跑也没关系。” 影山仿佛听见了什么从没想过的话,眼神骤然亮了起来,却又迅速黯淡。“师匠,我也想逃……真的。但是我不能。太多人因为我,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了。所以……这句话,请您在我们重新相遇时,再重新对我说吧。那时,我一定会拔腿就跑。” 虽然心中有些落寞,但灵幻还是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好,我一定会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再说一次。”语气像个处变不惊的大人,一如既往让人安心。“事不宜迟,你现在就把我送回去吧。” 影山瞳孔微震:“师匠,你真的愿意?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灵幻只是淡淡一笑。这些年,他想得太清楚了。没有龙套的未来,不是他想要的未来。反正这条命是龙套给的,而且在这里,他无牵无挂;而在过去,至少还有龙套在。就算出什么意外,也不过是把命还回去罢了。 他抿了抿唇,用力点头:“这个委托,我灵幻新隆,接下了。” 影山终于落下泪来,像个孩子一样哭泣。“对不起,师匠……我居然利用你对我的爱……” 灵幻将那颤抖的肩紧紧拥着:“利用也没什么不好。如果你只发自内心地爱我,不求回报地付出,那被爱的我才感到无比沉重。可是我们不是这样的,对吧?我们是互相的。我也利用了你,度过了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他轻轻把彼此推开一点距离,露出游刃有余的笑容:“听好了,龙套,别太内疚。我一定会找到机会,好好把你利用回来的。” “开始吧,龙套,别再拖拖拉拉的,再拖下去,回去后我可就变成怪怪的大叔了啊。” 灵幻故意调侃,可影山却忽然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十指相扣,就像当年第一次告白那样。他将灵幻拉进怀里,唇齿相贴,那是一个倾注生命与誓言的深吻。两人的泪水在肌肤上灼热得如同火星,灵幻感觉眼皮内侧炸裂出一股亮光,强烈得睁不开眼。 朦胧间,他听见影山的声音低低地响起:“师匠就像太阳花一样。” 声音忽地拉远,一股力量猛然将他抽离。光线在他身边飞驰穿梭,直到趋缓——他睁开眼,掌心中只剩下一团正在迅速缩小的紫光,最后消失无踪。 而他的泪痕,竟还未干。 “龙套……龙套……”他嘴里仍喃喃念着这个名字。 阳光明晃晃地照着,灵幻站在原地,许久未曾动弹。他带着隐隐作痛的情绪与无法动摇的决心,抬手拭去脸上的泪痕,这才看清自己所处之地——调味公园,几个大字明明白白地映入眼帘。 忽然,一道轻快稚嫩的脚步声从他身旁经过。 是个背着书包的小男孩,身穿整洁的国小制服。阳光下,他瘦小的身影被拉得长长的,像一条纤细的影绳,被风悄悄牵走。 一位正在打扫的环卫大婶朝孩子挥了挥手,笑着问道:“茂夫,上学去了?” 那男孩回过头,礼貌地点了点头,声音清亮:“嗯,阿姨早。” 灵幻猛地转头,仿佛被雷击中一般。 那张尚未褪去稚气的小脸,那双澄澈清透、干净得几乎令人不敢直视的眼睛……是龙套。是影山茂夫。一个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小年纪的龙套。 “……龙套?”他低声喃喃,心跳却如擂鼓般剧烈。 孩子抬起头看向他,灵幻顿时屏住了呼吸。 那男孩望着他良久,久到灵幻几乎以为他记起了什么。心中万千思绪翻涌,他在等待一个眼神,一个回应,等待那孩子是否还能唤醒记忆的某一角。 但最终他才发现,那孩子只是盯着他身上那件丑熊图案睡衣。 男孩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收回目光,继续朝学校的方向走去。脚步轻盈,一如什么都未曾发生。 灵幻怔在原地。他掐了掐手臂,传来的痛觉令他骤然清醒——这一切不是梦。他真的回来了。只是这个龙套,看起来……不过六七岁而已。 “难道……真的是他记错了时间?”他低声自语,轻轻一拍额头,嘴角浮起一抹苦涩的笑意。 他知道,真正的难题,不是回到过去,而是——如何再次走进这个男孩的世界,走进那个还未尝过磨难的影山茂夫心中。 灵幻垂眸,声音轻得仿佛落在风里:“没关系……这次,换我来守护你。”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 路人百分百新世界的大门,缓缓为他而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