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薇听不得她这种话,拧眉怒道:“你离了她就不行吗!谁让你去找她的,咱们家欠她吗?她家要倒关你什么事?她从小享受优渥条件,可你呢,孩子,你小时候连饭都吃不饱,咱们娘俩过的日子多苦你不记得了吗!”
北歌摇了摇头,眼睛被她睁着,有种分裂的刺痛。
“咱们的苦,不是卫姝造成的。她来找我,是因为我曾许诺过她,会帮她,会照顾她,她才来找我!”
时至今日,北歌还是不敢回想当年的场景。
那是她年少绮梦第一次心动,对方是个很好的人,承载了她所有对美好未来的想象。
北歌想,她总有一天会回去,将年少时就喜欢的人拥在怀里。
可还没等她踏出一步,卫姝的家就垮了。
卫姝流离失所,也曾来寻自己帮忙,那是自己深爱的人啊,将落难的卫姝拒之门外,这种事情她想一次都会心痛一次。
“所以呢!所以我就得允许她来打扰你,”周薇嘶吼起来,“你当时高三,学业压力那么大,从前你就能为卫姝头疼脑热的小毛病睡不着觉,要是告诉你,你还有心高考吗?你还要你的前途吗!”
北歌怔怔地坐在沙发上,浑身的力气像是拔掉木塞的桶,流水般泄了个干净。
她像是从来没有认识过周薇一样看着她,声音里带着不自觉的颤抖:“可是妈妈,你真的没有想过,我要是知道了真相,会多么痛苦吗?”
“她现在好好的!”周薇触及北歌的视线,烫到一般转过身去,气势不弱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才不信她能多落魄,还想向我借钱?想坏我女儿的前程?她白日做梦,想都别想!”
这是周薇在气头上吼出来的话,听清话语的内容后,北歌宛若被雷劈中,自言自语重复道:“借钱?那时候,她已经没有钱了吗……那这一年多,她到底是怎么过的……”
没有钱的小姑娘,十一岁大,还没成人胸口高,流浪在外,会遭遇多么危险的事情。
北歌额角炸裂般蹿出火花,头颅似被人狠狠撬开灌入火浆,烧得她浑身神经都在叫嚣崩溃、溃不成军。
记忆宛若退潮,裹挟着沙滩上的沙砾残贝,滚入粘稠翻滚的海水中。
北歌在一片炸裂的疼痛中,无可控制地回想起当年的一幕幕。
花园里,葡萄藤下,卫姝不小心撞到胸口,低低“啊”了一声,皱着小脸,仰头看她,声音又细又小,委屈到不行:“好疼。”
北歌拉开她捂着胸口的手,抓了抓头:“别碰,妈妈说我们发育了,就会这样。”
卫姝不理解,她不懂身体的某个部位为什么从前几天开始一碰就会疼,她又把手搭上去,还牵着北歌的手:“里面很硬。好疼啊。”
北歌木讷地回想了一下,自己当时确实没有很疼,也许是因为发育迟缓?
“越碰越疼,过几年就好了。”北歌只能这么说。
卫姝信她,含着泪看她:“真得会好吗?”
“会好。”
“那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会的。”
回忆又一闪,回到卫姝初潮的那天。
卫姝在发育上,似乎各方面都比北歌要早熟,北歌比她大三岁,也是前不久才来。
“我是不是要死了……”卫姝捂着肚子蹲在一株黄色玫瑰旁,模糊不清地念叨,“要是我死了,就把我埋在你下面,你要年年开花哦。我想让北歌给你浇水,这样我就能年年看见她。”
北歌拎着水壶出现在她后面,满脸无奈地拉起她,背在背上,将她带到卫母面前。
卫母笑得前仰后合,点了一下卫姝的眉心:“小可怜,乱想什么呀,走,妈妈带你去卫生间。”
北歌望着卫姝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别墅门口,内心是从未有过的满足。
美好的记忆化成碎片,富丽堂皇的别墅一转眼,变成废弃旧屋,颓圮遍地,园草疯长。
“你可以来找我,等我高考完就回锦城找你。”
“我会等你的。”
“你一定要等我。”
“我舍不得你走,我可以跟你走吗?”
“不可以,我也不想走。”
“那你一定要记得回来。”
“我肯定会回来。”
“……”
少女呓语痴言犹在耳,谁料物是人非事事休。
-
北歌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周山脚边已经扔了一地烟头。
“小歌,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身体不舒服吗?”周山听见北歌的脚步声,转头看,吓了一跳。
北歌眼底布满血丝,脸色苍白,无力摇头:“没事。”
她对周山说:“小舅,卡里的钱,你不要乱花,我会给你一个名单,上面是一些靠谱的投资机构,你拿这些钱去投资,把赚的利息给妈妈打过去,说是你挣来的钱。”
周山错愕,没想到还可以这样:“那她要是问我做什么生意呢?”
北歌苍白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你就说和别人合伙开的基金会,她不懂这些,只要见你赚到钱,就会开心。”
“好,我答应你,”周山说完犹豫道,“小歌,你真的没事吗?”
北歌没有说话,周山试探着开口:“是不是,因为上次我和你说的那件事?”
他虽然头脑不灵活,但多少也能猜出来那天晚上那个女孩对北歌的重要性。